鼎鼎当当 作品

第 51 章 我们已经两清了,我相信你能闯出去

手底下的人越来越多,沈砚得知以前罗娘子管过家里的账,就跟她商量,要她这边记账支款,日后费用上,也是从她这边支出,然后就给她讲怎么记账,怎么支取,怎么走手续。

院子里人也多,白天就已经把瓦烧上了,晚上,亲戚们也走得晚,热闹得一塌糊涂。

二人自觉在外头商量不好,就回屋子里了,关上门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滚床单去了呢。

这几天,沈砚不打算再去通州。

他需要把瓦烧完,石头捡一捡,送吴财主那儿,尽快把工程结束掉,免得自己这伙人被拖在上头。

周前的事情,他也需要给料理一下。

其实让周前答应出让院子给自己,钱放到自己这儿理财,人跟着自己干,这样那样,苛刻得不行,却不是落井下石,主要是趁机难为周前的,毕竟出了人命,这种事情你管你怎么管?你要是报复回去,难免也要出人命……

罗娘子却支持,趁关起门来,劝他说:“这世道,那孩子她爹窝窝囊囊一辈子,也没逃掉,人家都说人不狠站不稳,看高皇帝,就是个狠人……”

沈砚没吭声。

这是狠不狠的事情吗。

法律呀。

大晟法律呀。

罗娘子还在说:“这事儿要是干不成,你就回来住窑厂,他们对你不熟,知不道你在哪,你躲一躲,一段时间不往城里去了,要是干成了,身边多一帮子兄弟,以后都听你的,反而安全妥当。”

听着也有道理。

沈砚说:“我觉得可以告官,周前不愿意告官,其实是他们自己害怕处罚,【大晟律】规定,凡赌博财物者,皆杖八十,摊场钱物入官。若有将自己的房屋开张赌坊,容人赌博的,亦杖八十,其房屋亦当入官,再加上赌博后斗殴出了人命,又会从重处罚,这是免不了的。”

罗娘子对官府没有半点信心。

她心有余悸,脱口道:“官人你有所不知,衙门口往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我身边这些人,就没有见官有好下场的,就师傅家,他两口子因为别人欠账不认,看手里有证据什么的,自觉没有问题,就去见官了,到了京西衙门,京西衙门直接打他五十大板,说他越诉,没经过里甲、老人等的调解,由他们引导至官府诉讼。这别人欠钱的事情,他不还你,你能怎么调解呢?就这样,自己先挨顿打,八十板子呀,五十多岁的人了,要不是差役还算手下留情,能直接被打死在大堂外。两口子灰头土脸回了家还要去看伤,再不提告状了,钱不要了也不告了,宁死不告状。后来给人一两银子,一伙子土匪给他要下来了,人家还送到家里,说好多少是多少,一个子都不多要。”

沈砚震惊了。

这土匪都代替官府主持正义了?

罗娘子又说:“媛儿她爹被常总旗伙同他人杀死,这你是知道的吧,这都是杀人的案,咱们这边动员族里,由族里老人带着去告官,官府还是推诿不管,本来咱们家也是不罢休的,最后出来个什么事情?审第一场,常总旗都没到场,县老爷就问我,你若是没和人通奸,人家为什么要打死你男人呢?你仔细想想,你有没有勾引人家,我一看架势不对呀,这是告诉我,我要告下去,要牵扯里头同归于尽吗?你说她爹死了,我也进去跟他同归于尽,媛儿咋办?所以都是太天真,动不动去告官,告官?除非你能遇到青天大老爷,像苏御史那样的。”

沈砚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亲身经历了。

不过你梳理一下案子,周前这边告也不合适。

他不是家属,没有雇佣关系,加上赌博非法,你没法告。

你要让家属告呢,你要先回原籍让人家家里的家属来,因为案发地不是原籍,当地不知道你们是啥关系,还要在他原籍地官府开证明,证明死人是告状人家属。

你以为你原籍地逃亡的人,人家就那么容易给你开证明?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这边要管周前这一档子事,需要一个切入点,你难不成冲过去把他们血洗了?

但似乎,依着周前、周全包括罗娘子的意思,好像就这么简单,打死抢占赌场的雷老大就完了。

烧瓦也没请师傅。

烧窑烧多了,罗娘子自己就能看火,她去看火去,就把尹媛交给沈砚。

沈砚看看,周前他们不知道从哪又扒拉到一只蟋蟀,也给尹媛了,尹媛用抱着一个瓦罐来,要跟沈砚斗蟋蟀。

沈砚无奈,应付着她,拿着草根,跟她一起拨弄。

这孩子这点还挺好,不怕人,这就跟自己玩上了。

这两只蟋蟀已经被尹媛抱着在周全、周前那儿斗了一场,弱的撑不住,不两下就死了。

尹媛可爱地请求:“叔儿给钱呀。”

你说吧。

这斗蟋蟀斗得?

连孩子都知道输赢要钱。

沈砚突然想起个事情来,赌博是罪,斗蟋蟀却不是……

皇帝在宫中斗这东西,看着太监斗蟋蟀赌钱,甚至命地方官进贡蟋蟀,形成 “官办” 斗戏体系,这都公开化了,所以朝野都在斗,这是合法赌博,你开赌场不合法,你开蟋蟀馆合法。

罗娘子已经看火回来,躲在一旁看看,露出一丝笑容走了。

不管他们怎么施以影响,周前的案子,沈砚还是倾向于先告官。

这大晟的诉讼制度,异常复杂,秉承的是“无讼”思想,就是天下人都不来诉讼,就是官府的政绩。

加上民众越来越多,沿用古代县太爷审案的方法,这种司法体系他也审不过来,所以整个官场都希望你们自己内部解决。

但只有人命案例外。

汉高皇帝刘邦与天下约法三章,杀人者死,深入人心,表示人命不可草率,就连死刑犯勾决,历朝历代只要是太平年间,君权不曾旁落,名单都要送天子跟前走一个过场。

从道理上讲,不应该告不了状。

沈砚了解一下那处房产,虽然是周前与原主私相买卖,地契未去官府变更,却有原房主写的出让文书,他就第二天一大早,安排康六几个给老徐送货,自己则带着周前,去找他们坊长了,经过坊长、保、甲、周围住户一一证明,该宅所是周前所有,开了个蟋蟀馆,被打死的是蟋蟀馆的小二,使了点钱,把小二的身保也具了,之后由坊长带着去宛平县告状。

坊长并非严格意义上的正式官职,没有品阶,也不属于官僚体系,表面上是由坊内德高望重、家境殷实的人担任,实际上,因为低贱无品,在大晟,是没有真正德高望重的人来担任的,往往都是一些想从中获得隐形收益,想通过这个职务免除一定数额的徭役,减轻家庭负担的活跃分子主动任事。

真正的体面人家,谁愿意提个锣去征派?

谁凡事积极,去为官府宣传?

谁隔三差五去五城兵马司低头哈腰报备?

官府上事情还多,又有谁天天不干活,光为坊间这些屁事儿奔走,你不通过职务谋取私利,你吃啥喝啥?

所以说混社会的恶“棍”招人厌烦,坊长也一样,在政治环境一团腌臜的年代,大家眼里就都不是什么好人。

果然,沈砚出手了半两银子,孙坊长跟他称兄道弟,全力配合。

周前烦躁得不行。

你干这些有什么用呢,把赌场改成蟋蟀馆,无非是可以告状时讲清内情而不受处罚,但告状能有用吗?

早知道我不让你管了呀。

果然,到了县衙,站在外头等了片刻,问到了人,根本立不上案。

五城分管地方,殴斗死人,应该先让五城兵马指挥司抓人。

京城的县衙跟地方上不一样,属于下头不设公安局的县府,根本没能力抓人,人没抓来,县老爷怎么给你审案呢。

坊长也尴尬,说他在兵马司他熟,到了指挥司,沈砚也不想花钱了,只等着孙坊长用脸扛,兵马指挥司他经常来,确实是认识,但也开始推诿,你要是当场斗殴当场死人当场我们出动抓人可以,这事情过去了,我们没有刑部的手令,我们怎么拿人呢?

让去刑部,如有民间命案,刑部票委该司检验,正阳门下斗殴死人案件,刑部是主要负责审理的衙门之一。

再去刑部。

周前坐在马车上,不耐烦了:“老大,我服你了行吧,你这样一点毛用都没有,早知道我就不找你了。”

周全盲目信任沈砚,骂他说:“你要行,你别来找我和我老大了,你既然不行,你看着好吧?要不然你爱滚哪滚哪。”

走了这一圈,到了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