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太子,叫人,给我抓了
出殡的吉时是在下午。
上午接受吊唁,下午才出发。
若是正常人家,这一天受礼、待客,摆出流水宴席,午后吃完、喝完,泛泛之交可以先回了,至交亲朋,五服亲人则一路跟上,大家前往西山。
西山远,这时候出发,尽可能赶到未时埋葬,如果赶不上,则先入墓穴而不掩,一直等到夜里寅时再封墓,那个时辰天光未亮,阳气渐生,阴气未散,能让逝者灵魂借助阴阳交替之际,更顺利地离开人世间,去到另外一个陌生的世界,避免亡魂留恋尘世而影响生者。
沈砚没打算再受礼,想只待客不收礼,眼下钱够了,招待人足够了,眼下都是贩夫走卒,拿人家礼金也说不过去,至于父亲和爷爷官场上的关系往来,人走茶凉,人家未必亲来,派管家、家人给你交来礼金,好像你多缺钱一样,也没必要。
更关键的是,自己还要给自己爹给自己爷爷昭雪,主要是昭雪。
眼下绑了御史,再一本正经收礼金干什么呢,到时候人不一定会不会被抓,要钱有什么用。
从后院出来,睡了一小会儿。一会儿梦到少年时习武读兵书的场景,一会儿梦到他娘笑吟吟的,好像未曾病逝,他干脆爬起来,把沈忠叫醒,算好欠款,把剩下的钱给他,带着吓唬给他商量说:“咱爹咱爷还没昭雪,也还没有定案,弄不好人下葬完,人家人情给了,继续折腾。这个大宅子我已经卖出去了,咱是守信的人,给人家腾出来。丧葬之后你们就走,我留下来处理点后事。有地方去的,能遣散的遣散,一人十两、二十两银子,威伯他们没有地方去,你带回咱老家,我给你的钱,遣散剩下的,我算着还能有上几百两,一半是给你的,抵这边你那小院,免得你不舍得,你走后,我就住了,等于是找了个官府找不到的栖身之所,剩下的另一半就置办点田宅,用来给威伯他们养老。”
沈忠大吃一惊说:“少爷你这安排,太突然,我都有点转不过来,你的意思,丧葬之后就走吗?”
沈砚说:“对。这下半夜,你就去叫咱婶子,咱弟弟,咱妹妹,一切都准备好,我们送葬去西山,人葬下去,你们跟威伯就别回来了,这会儿不要跟我争,朝廷那边还没完,被人一网打尽好?还是你们回老家,给我弄个亡命之所好?到老家,田产宅院用上威伯的身份置办,等我有一天回去了,谁知道我在住着。”
沈忠信以为真,计较说:“是不是田宅置办得越偏僻越好。”
沈砚说:“对。”
沈忠又问:“那你这边是什么打算,你跟叔讲,还有什么后事没安排,你不会去击登闻鼓喊冤吧。这事儿弄不好背后就是皇帝老儿,叔劝你低头,但叔心里都有数,背后是他,你告谁去?”
他劝道:“要不就算了,丧事办完,我们一起走,到了老家,隐匿一段时间。”
沈砚说:“这你不懂,你就别管了,我请来了御史,这个通倭以咱爹咱爷的清白,我们不背着。我还是看看情况,到时候,我在我爹的坟前搭个草庐,没事儿的时候在那儿守孝,让朝廷的人看着人在那儿,有事的时候,我就潜藏回京,住在你那小院,洗不清我爹身上的污点。我于心不甘。到最后真没办法也就算了,我这是让你们先走,帮我铺好后路,再不要这这那那的,我们武将世家,干啥事儿要干脆,丧葬一结束,他再兵马堵门也来不及,咱一个人都不在了,岂不快哉?”
沈忠把手按在他手上。
他本来是在为伯爵府打理产业的,抄家抄了个干净,他也没啥营生,坐吃山空,让他走当然肯走。
就这样说好了。
他这就爬起来,着急回去跟他老婆商量去了。
天刚蒙蒙亮,沈砚就也起来了。
他感觉连日奔波有点受寒,拧了两管子鼻涕,暗自告诫自己,哀伤是大病之因,自己没有把丧事办完,万万不能倒下。
门楣悬着三丈白幡,灵棚上垂落着素绢,仿佛连空气都凝固在这沉闷和悲戚中。
大家起床,凑了七八个白灯笼,逗着烛火,避免它们在寒冷的清晨明明灭灭,找上位置,迎接前来吊唁的宾客。
一宣布不收礼,不摆桌子写礼单,威伯都拉着他的衣裳,扯了他好远,老伯爵、伯爵在世,那都送出去过多少礼,眼下拿回来,将来可以用来东山再起。
你不要,不收,不是傻了吗?
沈砚说:“我觉得能把咱爹,咱爷的冤屈洗干净,比收钱更重要,收钱了,路人不进来,不收钱,大家都能来,现在这些人,送葬的人,自家人给吃饱,到时候来的其它人,把剩的鸡鸭鱼肉烧成汤,天亮喝碗汤,有多少管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