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根须缠绕枪管
钢铁、岩石与焦土的尸骸在幻影脚下无尽延伸,每一步都踏碎死寂,扬起带着辐射尘的灰烬。背上裁决者的残骸越来越重,冰冷的金属似乎正贪婪汲取他躯体的温度,又或是这具身体流失的热量太多,才衬得那死物格外阴寒。断裂扭曲的枪管棱角硌着肩胛骨,每一次颠簸都带来尖锐的刺痛,与他那条几乎报废的伤腿传来的钝痛交织,啃噬着所剩无几的清醒。星光吝啬地洒落,勾勒出废墟狰狞的剪影。风卷过空荡的楼宇骨架,发出呜咽般的嘶鸣。就在这永恒的荒芜与死寂中,一股异样的灼热毫无征兆地自肩背处炸开!
不是火焰的烧燎,更像是某种沉寂的能量核心被强行激活,一股滚烫的洪流猛地灌入冰冷的金属。裁决者残骸瞬间变得烙铁般灼人,高温穿透衣物,狠狠灼烫着幻影的皮肉。
“呃!”幻影闷哼一声,脚步踉跄,几乎栽倒。他猛地反手抓住背后那截滚烫的枪管,试图将它扯离身体,指尖触及的金属却烫得惊人。剧痛中,眼前的世界骤然扭曲、剥落。
不再是星光废墟。
无数混乱的、闪烁的碎片洪流般冲撞着他的意识。尖锐的警报嘶鸣如同垂死的蜂群,冰冷的翠金色数据流瀑布般倾泻,又被狂暴的、熔金般的毁灭意志狠狠撕碎。他“看”到覆盖白金龙鳞的巨爪狠狠掏入混沌与秩序纠缠的核心,法则崩裂的漆黑纹路蛛网般蔓延;“听”到林夜那精密如钟表机芯的思维在极限过载下发出的、濒临断裂的铮鸣;更“感觉”到夜魇狂暴的兽性本能如同决堤的岩浆,裹挟着撕裂一切的愤怒与某种更深沉的、近乎悲怆的决绝,咆哮着冲向湮灭……
碎片的核心,是一个模糊却异常执着的画面:黝黑冰冷的金属枪管,深陷在潮湿松软的泥土里。无数细密坚韧、近乎透明的淡金色根须,如同拥有生命般从四面包裹上来,温柔又固执地缠绕着它,越缠越紧,直至枪管与泥土浑然一体。根须的脉络深处,极其细微的翠金色泽如呼吸般明灭。根须之上,一双婴儿纯净的眼眸倒映着这一切,那瞳孔深处,一点翠金的光芒幽幽亮起,旁边似乎还盘踞着一丝野性的竖瞳虚影……
这画面一闪而逝,如同投入激流的石子,瞬间被更多崩解的意识乱流吞没。
灼热感潮水般退去,枪管恢复了那深入骨髓的冰冷,甚至比之前更甚。幻影单膝跪倒在瓦砾中,大口喘息,面具下的额头布满冷汗。指尖触碰着背后冰冷的金属,那模糊的画面——根须缠绕枪管、婴儿眼中倒映的翠金与兽瞳——却如同烙印,顽固地停留在意识的边缘。
那不是记忆。是消散的意识在彻底湮灭前,最后震荡出的残响?还是某种……跨越了消亡界限的微弱共鸣?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重重废墟暗影,投向昨夜短暂停留的那截巨大地下管道的方向。那怀抱婴儿的女人的脸,那双曾在哭嚎间隙掠过诡异翠绿反光的婴儿眼睛,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比裁决者的金属更冷。
管道口燃烧的破布条光线昏黄,却驱不散内部淤积的沉重。浑浊的空气里,汗味、血腥和绝望无声发酵。瘸婆倚靠着冰冷滑腻的管壁,眼皮沉重,手中下意识地捻着几片干枯的、不知名的草叶——这是她仅存的、聊胜于无的安慰。
突然,一声短促尖锐的、完全不似人类的啼叫撕裂了压抑的宁静!
“呜——嗷!”
声音来自最深处角落,那个被女人紧紧搂在怀里的婴儿。女人像被烫到般浑身剧震,猛地低头。昏黄的光线下,她怀中的襁褓剧烈地挣动起来。婴儿那张皱巴巴的小脸痛苦地扭曲着,嘴巴大张,发出断续的、介于哭嚎与某种幼兽尖啸之间的声音。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本该紧闭或茫然睁开的婴儿眼,此刻瞪得溜圆。瞳孔深处,两点针尖般锐利、冰冷的翠绿色竖瞳,如同黑暗中骤然点亮的鬼火,清晰地烙印在昏黄的背景上!非人的光芒在狭小的管道内扫过,带着一种原始的、捕食者般的冰冷审视。
“鬼……鬼啊!”角落里一个本就神经紧绷的年轻男人最先崩溃,尖叫着向后猛缩,脊背重重撞在金属管壁上,发出哐当巨响。
“那孩子!那孩子眼睛!”另一个女人声音发颤,手脚并用地向后爬,仿佛要离那光源越远越好。
抱着婴儿的女人脸色惨白如纸,身体筛糠般抖得厉害,双臂却像焊死的铁箍,死死抱着怀中不断挣动、发出非人嘶鸣的婴儿。“不……不是……我的孩子……他不是……”她语无伦次,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污垢流下。
“扔出去!”铁砧猛地站起,仅存的手死死攥着那截磨尖的钢筋,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全是惊惧和狠厉,“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戴面具的带来的是不祥!那光……那光里有邪祟!沾到这崽子身上了!把他扔出去!趁他没变成吃人的怪物之前!”他挥舞着钢筋,尖端指向女人和她怀中的婴儿,步步紧逼。恐惧如同瘟疫,瞬间感染了其他人。惊疑、排斥、甚至隐藏的凶狠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那对母子身上。
“谁敢!”瘸婆沙哑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凶狠的力道。她挣扎着直起佝偂的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铁砧,又缓缓扫过其他蠢蠢欲动的人。“都给我把爪子收回去!”她指着婴儿那双依旧亮着诡异竖瞳的眼睛,“看清楚!他咬你了?吃你了?他只是在哭!哭得不一样罢了!这世道……连哭都不许人哭出个新花样了?”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最后落在浑身颤抖、紧紧护住婴儿的母亲身上,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抱紧了,丫头。天塌下来,老婆子给你顶着。”
铁砧的脸颊肌肉抽搐着,钢筋尖端微微颤抖,终究没有更进一步。管道内只剩下婴儿那断续的、非人的尖啸,以及母亲压抑到极致的啜泣。
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一种新的声音,低沉、粘腻、充满贪婪的喘息声,从管道口外传来。起初只是一两声,很快就连成一片,如同潮水般由远及近,伴随着利爪刮擦金属和岩石的刺耳噪音。
是狼!不,比旧时代的狼更庞大,更狰狞。借着管道口破布条燃烧的昏光,能看到洞口外晃动的幽绿眼瞳,密密麻麻,如同漂浮的鬼火。涎水从咧开的、布满獠牙的嘴里滴落,在冰冷的废墟地面上留下深色的痕迹。饥饿和辐射扭曲了它们,让这些畜生只剩下最纯粹的杀戮与吞噬欲望。它们包围了这里,被管道内活物的气息和婴儿那异常的尖啸所吸引。
“操!”铁砧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女人还白,咒骂一声,猛地将钢筋横在身前,身体死死抵住管道入口处一块摇摇欲坠的金属挡板。这是他们唯一的屏障,脆弱得可笑。
绝望如同冰冷的铁钳,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前有非人的婴儿,后有索命的狼群。有人绝望地闭上了眼,等待最后的撕咬。
就在狼群的低吼汇聚成攻击的前奏,最健壮的头狼绷紧后腿肌肉,幽绿眼瞳锁死入口的刹那——
“呜——嗷——!!!”
管道深处,那婴儿的尖啸陡然拔高!不再是痛苦或恐惧,而是变成一种极具穿透力、撕裂耳膜的、充满原始威慑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