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岳清水湾 作品

第二十二回 新洲俘敌酋 枪缴一百五

枫香溪的蝉鸣刚起,晨雾还没散尽,安鸣皋就揣着一封缠在竹节里的密信钻进了密林。竹节是红军通讯员特意挑选的楠竹,竹壁厚实,被掏空的内腔刚好藏下卷成细条的情报。他用粗布将竹节裹了三层,塞进贴身的布袋里,布袋边角还沾着上次传递消息时留下的泥渍。

密信来自新洲镇的地下联络人——以货郎身份为掩护的老秦。信中写道:黔军副师长黎军带着一个加强营驻守新洲,兵力约五百人,配备重机枪四挺、迫击炮两门,正四处抓壮丁修炮楼、抢粮食充军饷,打算秋收后联合周边民团“清剿”枫香溪根据地。安鸣皋的小腿被草叶锯齿划破,渗出血珠,晨露打湿的裤脚贴在皮肤上冰凉刺骨,但他不敢放慢脚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太阳升起前必须把情报送到冉少波手里。

穿过三道山梁,杨氏宗祠的飞檐终于出现在密林尽头。冉少波正在祠堂天井的沙盘前研究地形,沙盘里用朱砂标出的新洲镇轮廓清晰可见。见安鸣皋气喘吁吁地闯进来,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树枝,接过那截还带着体温的青竹。小刀剖开竹节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桐油味飘出——那是老秦用来防潮的法子。

油纸包裹的手绘地图摊开在沙盘旁,泛黄的麻纸上用炭笔密密麻麻标注着敌军布防:镇口东西两侧各有一座三层炮楼,炮楼间拉着铁丝网;十字街北侧的粮仓驻着机枪连,四个机枪阵地呈“品”字形分布;黎军的指挥部设在地主胡敬之的大宅里,宅院四周是两丈高的青砖院墙,四角各有一座岗楼,正门和后门各有一个班的卫兵值守。

“这黎军是个硬茬。”冉少波手指在地图上的指挥部位置敲了敲,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黄埔四期毕业,跟着王家烈打了六年仗,最擅长摆‘梅花阵’——主力部队居中驻守核心区域,四面布防形成犄角,任何一处遇袭,其他据点能在一刻钟内增援。”他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张羽让,晨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映出刀疤般的皱纹,“上次马脑山咱们打了个伏击,这次得换个法子,新洲镇地形开阔,硬攻肯定吃亏。”

张羽让摸着下巴上刚冒出的胡茬,粗硬的胡须扎得手心发痒:“要不咱们还像马脑山那样,诈败诱敌把他们引进山沟?”冉少波摇摇头,拿起树枝在沙盘上画出新洲周边的地形:“黎军老奸巨猾,吃过伏击的亏,绝不会轻易离开据点。咱们得‘引蛇出洞’,先调走他的主力,再‘关门打狗’端掉指挥部。”他让安鸣皋快去请红军教官徐承鹏,几人围着沙盘研究到深夜,油灯燃尽了三盏,铜灯盏里的灯油添了两次,终于定下分四路行动的计策。

第二天拂晓,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张金殿就带着三十个神兵出发了。他们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头上裹着褪色的黄巾,举着几面破破烂烂的黄旗,假装去新洲镇外围的张家坳抢地主粮仓。走到半路,张金殿故意让队伍散开,嘻嘻哈哈地在田埂上摘玉米,故意让巡逻的黔军哨探发现。

“弟兄们,快跑啊!神兵来抢粮了!”张金殿大喊着,带头往山林里跑,故意把步伐迈得踉踉跄跄。身后的神兵们配合着大喊大叫,慌慌张张地“逃窜”,还“不小心”丢下两匹瘦骨嶙峋的老马和几袋红薯——这是冉少波特意准备的“诱饵”,既显得狼狈,又不至于让敌军起疑。

果然,傍晚时分安鸣皋就从潜伏哨那里带回了消息:黎军派了一个连去张家坳“清剿”,带队的是他最信任的副手刘营长,还放话说“三天内踏平所有神坛,把这些神棍赶尽杀绝”。冉少波站在沙盘前冷笑,眼神像鹰隼般锐利:“鱼儿上钩了。”他立刻召集队伍,在祠堂里点起马灯,用树枝在地上画出作战部署:

“张金殿带一队继续佯攻,把刘营长的队伍往落马坡引,记住要打得‘狼狈’点,但不能真吃亏;张羽让率主力埋伏在落马坡峡谷两侧,等敌军全部进入伏击圈就动手,务必截断他们的退路;安鸣皋带通讯组在三个山头设立信号站,用信号弹传递消息;我自己带一支精锐绕到新洲镇后,伺机端掉黎军的指挥部。”

出发前,冉少波让人把裁好的黄纸分发给每个神兵,纸上用炭笔绘着新洲镇的简易地图和行动暗号:三角形代表集合点,圆圈代表危险区域,三道横线代表撤退信号。“记住,听信号枪响再动手,不许擅自冲锋,不许恋战。”他指着地图上用白石灰标出的红圈,“落马坡的崖壁上画着白记号,那是咱们的伏击位,千万别认错。”张金银摸着怀里刚领到的步枪,把黄纸小心翼翼地折成小块,揣进贴身的布袋里,布袋里还残留着以前神符的纸灰味:“军师放心,这次绝不再念咒,按你说的战术打!”

落马坡的峡谷像被巨斧劈开的裂缝,两侧山崖陡峭如刀削,最高处有十余丈,中间的土路仅容两匹马并行,路两旁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和荆棘。张羽让带着八十个神兵埋伏在崖上的灌木丛里,每个人都用新鲜树枝伪装了身体,连枪管都裹着绿布条,枪管下还垫着软布,防止碰撞发出声响。

太阳升到头顶时,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尘土飞扬中,黔军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走进了峡谷。领头的刘营长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马背上铺着猩红的坐垫,他穿着笔挺的军装,腰间挂着镶银的指挥刀,得意洋洋地哼着小曲,时不时用马鞭抽打路边的野草,根本没注意两侧山崖上隐藏的杀机。

队伍中间还押着几个被抓的村民,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抱着孩子的妇女,哭喊声在峡谷里回荡。张羽让握紧了手中的步枪,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想起三年前被抓壮丁的弟弟,就是在反抗黔军劫掠时被活活打死,尸体扔在乱葬岗喂了野狗。

“哥,你看他们还押着人!”旁边的张金银低声说,牙齿咬得咯咯响。张羽让按住他的肩膀,摇摇头示意稍安勿躁,眼睛死死盯着峡谷入口,等着最后一个黔军走进伏击圈。

安鸣皋趴在东侧山头的巨石后,手里握着信号枪,手指扣在扳机上。当最后一个黔军士兵的草鞋踏进峡谷时,他深吸一口气,扣动扳机。“砰砰砰”三发红色信号弹在天空炸开,像三朵盛开的血花,在蓝天下格外醒目。

“打!”张羽让大喊一声,声音在峡谷里回荡。几十颗手榴弹立刻从两侧山崖飞进敌群,黑色的弹体在空中划出弧线,“轰轰轰”的爆炸声接连响起,火光冲天而起,碎石和泥土像雨点般落下。两侧的神兵同时开火,子弹“嗖嗖”地从树林里射出来,形成交叉火力网,黔军被打得晕头转向,哭喊声、惨叫声、枪声混在一起,震耳欲聋。

刘营长还算镇定,从马背上摔下来后立刻翻滚到石头后,抽出指挥刀大喊:“不要乱!机枪手抢占路边巨石!给我反击!”两个机枪手连忙拖着机枪想找掩护,但他们没料到,冉少波早就安排了神枪手盯着机枪位。安鸣皋趴在崖边,透过步枪的准星瞄准一个正架设机枪的士兵,屏住呼吸,轻轻扣动扳机,那士兵应声倒下,机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好枪法!”旁边的老兵安明全赞道,自己也抬手一枪,打中另一个机枪手的胳膊。安鸣皋没说话,迅速转移位置,寻找下一个目标——他牢记冉少波教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绝不给敌人瞄准的机会。

战斗打得异常激烈。黔军毕竟装备精良,很快调整阵型,依托石头和树木还击,子弹“嗖嗖”地从神兵们头顶飞过,打在岩石上迸出火花。张羽让见敌军想往峡谷外突围,立刻对身后大喊:“推滚木!”

早已准备好的神兵们立刻扳动机关,几百根裹着铁皮的圆木顺着山坡滚下来,“轰隆隆”的响声震得山崖都在颤抖。圆木在狭窄的峡谷里互相碰撞,速度越来越快,砸得黔军哭爹喊娘,阵型瞬间大乱,不少人被圆木撞得飞起来,惨叫声此起彼伏。

“冲!”张羽让带头跳下山崖,手里挥舞着大刀。神兵们像猛虎下山般扑向敌军,有的用步枪射击,有的挥舞大刀劈砍,还有的用石头砸向敌人。张羽让一刀劈开一个黔军士兵的枪托,顺势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大喊:“缴枪不杀!”

刘营长见势不妙,想爬上一匹受惊的马逃跑,刚翻身上马就被张羽让一枪打中马腿。马“唏律律”地嘶鸣着直立起来,把他甩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张羽让一个箭步冲上去,用枪口指着他的脑袋:“刘营长,你被捕了!”刘营长看着围上来的神兵,吓得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颤抖着举起了手。这是神兵们第一次俘虏敌军军官,每个人都激动得满脸通红,有人忍不住欢呼起来。

打扫战场时,张羽让让人清点伤亡,发现神兵们只牺牲了三人,伤了五人,而黔军被打死打伤八十多人,还有三十多人被俘虏。“这下发大财了!”张金银指着黔军的马背上驮着的弹药箱,兴奋地大喊。马背上不仅有弹药,还有几箱银元,闪着银白色的光。

张羽让却皱起眉头,他在刘营长的公文包里发现了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刘营长亲启”,里面的信纸上用毛笔写着:“明日午时押送粮草赴新洲,约十车,需派兵接应,黎。”他立刻让安鸣皋把信送给冉少波,自己则带着队伍押着俘虏、推着缴获的弹药往根据地转移,临走前还不忘把被押的村民解救出来,让他们回家。

安鸣皋在半路的岔路口遇到了冉少波,把信递了过去。冉少波看完眼睛一亮,拍着大腿说:“真是天助我们!”他立刻改变计划,让传令兵通知张羽让:“把俘虏藏在山洞里,派专人看守,带主力去新洲镇北的黑风口截击粮草队,务必夺下粮食!”然后对身边的精锐神兵说:“咱们加快速度,趁黎军没发现,端掉他的指挥部,活捉黎军!”

“这叫一箭双雕,既夺了粮草,又能活捉黎军!”冉少波拍着安鸣皋的肩膀,掌心的老茧蹭得他脖子发痒,“快去通知张金殿,让他继续在张家坳佯攻,制造主力还在那里的假象,别让黎军起疑心。”

新洲镇的夜色像浓墨般浓稠,只有地主胡敬之的大宅还亮着灯,窗户里透出昏黄的光,隐约传来麻将声和女人的笑声。冉少波带着二十个精锐神兵,借着月光摸到围墙外,每个人都穿着黑衣,脚步轻得像猫。

胡家大宅的院墙是用青砖砌成的,高达两丈,墙头还插着碎玻璃。冉少波让两个擅长攀爬的神兵搭人梯上墙,他们是以前在山里采药的猎户,身手敏捷得像猴子。两人踩着同伴的肩膀爬上墙头,抽出匕首悄悄解决了门房的哨兵,哨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