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岳清水湾 作品

第十八回 刀坝遭围剿 宁公肩染血

1934年二月的黔东,残雪尚未褪尽,刀坝的山林间却已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硝烟味。省军千余人马如饿狼般扑向胡家坝,马蹄踏碎了山间的宁静,也踏碎了神兵们刚刚燃起的希望。

消息传到池坝时,宁国学正带着黄老三等人擦拭枪支。自白石溪大捷后,池坝神坛虽元气未复,却也渐渐恢复了生机。宁国学的肩头还缠着绷带,那是上次战斗留下的伤痕,此刻却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宁公,省军来势汹汹,咱们要不要先撤?”黄老三放下手中的步枪,眉头紧锁。他能感觉到,这次来的敌人和之前的民团不同,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绝非轻易能对付的。

宁国学拄着枣木拐杖,走到祠堂门口,望着远处刀坝的方向。那里隐约传来枪炮声,像闷雷一样在山谷间回荡。“撤?往哪撤?”他叹了口气,“咱们一撤,胡家坝的弟兄就完了。池坝也守不住,百姓们又要遭罪。”

张进礼和万太义闻讯赶来,脸色苍白。“宁公,省军可是正规军,有大炮有机枪,咱们这点人怕是顶不住啊!”张进礼急得团团转,“要不……咱们请神吧?我让万道长画‘避炮符’,保证让他们的炮弹落不了地!”

万太义也连忙附和:“对!我还能请‘山神爷’上身,让山林困住他们!只要弟兄们诚心,神灵一定保佑咱们!”

宁国学冷冷地看着他们:“请神?上次白石溪要是靠你们的符,弟兄们早就死光了!”他转向黄老三,“你带二十个弟兄,带着炸药去胡家坝西侧的山崖埋伏,等省军进入山谷,就炸断他们的退路。我带主力去支援胡家坝,尽量拖延时间。”

黄老三领命,立刻召集弟兄们准备出发。临行前,他看着宁国学,眼中满是担忧:“宁公,您多保重。”宁国学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这条老命还没那么容易交代。记住,别硬拼,保存实力最重要。”

黄老三带着弟兄们,背着炸药包,悄悄向胡家坝西侧的山崖进发。山路崎岖,积雪未消,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林中穿行,冰冷的雪水浸湿了裤脚,冻得人瑟瑟发抖,却没人敢放慢脚步。

远远地,他们能看到胡家坝的方向火光冲天,枪炮声越来越密集。黄老三心里一沉,知道胡家坝的战斗已经打响,他们必须尽快赶到埋伏地点。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黄老三示意弟兄们隐蔽,自己则悄悄爬上一棵大树,向远处望去。只见一队省军士兵正沿着山路搜索而来,大约有三十多人,手里拿着步枪,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是省军的先头部队!”黄老三心里咯噔一下,他们离埋伏地点还有一段距离,如果被发现,不仅任务完不成,弟兄们也会有危险。

他迅速从树上下来,对弟兄们低声说:“快,跟我来!”他带着弟兄们钻进旁边的密林,利用树木的掩护,悄悄绕到省军的侧面,想要避开他们。

可就在他们即将绕过省军时,一个弟兄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枝,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省军士兵立刻警觉起来,纷纷举枪指向密林:“谁在那里?出来!”

黄老三知道躲不过去了,当机立断:“打!”他举起步枪,瞄准一个省军士兵扣动扳机。子弹呼啸着飞出,正中那士兵的胸膛。弟兄们也纷纷开火,省军士兵猝不及防,顿时倒下一片。

但省军毕竟是正规军,很快就反应过来,依托地形展开反击。双方在密林中展开了激烈的枪战,子弹嗖嗖地穿梭,树枝被打得簌簌作响。

黄老三一边射击,一边观察战况。省军的火力很猛,他们被压制得抬不起头,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消灭。“弟兄们,跟我冲!”黄老三大喊一声,率先跳出掩体,挥舞着大刀冲向省军。

弟兄们见状,也纷纷鼓起勇气,跟着他冲锋。双方展开了白刃战,刀光剑影,杀声震天。黄老三身手敏捷,手中的大刀挥舞得虎虎生风,转眼间就砍倒了两个省军士兵。

但省军士兵的战斗力也很强,他们配合默契,枪法精准。黄老三的一个弟兄刚冲上去,就被一颗子弹打中,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黄老三心中悲痛,却无暇顾及,只能咬紧牙关,继续战斗。

激战中,黄老三突然看到一个省军士兵正举枪瞄准他的一个弟兄。他想也没想,猛地扑过去,将那弟兄推开,子弹擦着他的胳膊飞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三哥,你受伤了!”那弟兄惊呼道。黄老三摆摆手:“没事,小伤。快,解决他们!”他忍着疼痛,再次挥舞大刀冲了上去。

经过一番苦战,他们终于消灭了这队省军士兵。弟兄们个个都挂了彩,脸上身上沾满了血污和泥土,却没人叫苦。黄老三检查了一下伤势,胳膊上的伤口虽然流了不少血,但并不深,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对弟兄们说:“快走,不能耽误了任务!”

他们不敢停留,继续向埋伏地点进发。一路上,他们又遇到了几股小股省军,都凭借着熟悉地形和顽强的战斗精神,一一化解了危机。

终于,他们赶到了胡家坝西侧的山崖。这里地势险要,山崖下是一条狭窄的山谷,正是省军撤退的必经之路。黄老三立刻指挥弟兄们埋下炸药,接好引线,然后躲在山崖上的岩石后面,等待省军进入埋伏圈。

胡家坝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宁国学带着三百多名神兵,依托村寨的房屋和围墙,与省军展开了殊死搏斗。省军的火力很猛,大炮不断轰击着村寨,房屋被炸毁,围墙被打塌,神兵们伤亡惨重。

宁国学站在一座残破的房屋顶上,指挥着弟兄们抵抗。他的肩头又开始流血,染红了绷带,却浑然不觉。他看着身边一个个倒下的弟兄,心中悲痛万分,却又充满了斗志。

“弟兄们,挺住!黄老三他们马上就到了!”宁国学大喊着,鼓舞着士气。弟兄们听到这话,仿佛又有了力量,纷纷从掩体后探出头,向省军射击。

省军的指挥官见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加大火力,给我冲进去!天黑之前一定要拿下胡家坝!”省军士兵像潮水般涌向村寨,枪炮声更加密集。

就在这危急时刻,黄老三在山崖上看到省军的主力已经进入山谷,他立刻大喊:“点火!”一个弟兄点燃了引线,导火索“滋滋”地燃烧着,向炸药包延伸而去。

“轰隆!轰隆!”几声巨响,山崖上的巨石和泥土滚滚而下,瞬间将山谷堵得严严实实。省军的退路被切断,顿时陷入了混乱。

“太好了!成功了!”黄老三和弟兄们欢呼起来。宁国学在胡家坝看到这一幕,也兴奋地大喊:“弟兄们,省军的退路被断了!冲啊!”神兵们士气大振,纷纷冲出掩体,向省军发起了反击。

省军的指挥官又惊又怒,大喊:“快,清除障碍!撤退!”省军士兵们慌乱地想要清理山谷中的巨石和泥土,却遭到了山崖上黄老三等人的射击,根本无法靠近。

就在这时,省军的预备队赶到了。他们看到主力被围,立刻向山崖上的黄老三等人发起了进攻。黄老三等人腹背受敌,情况危急。

“弟兄们,掩护宁公撤退!”黄老三大喊一声,指挥弟兄们向省军的预备队射击。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宁国学和胡家坝的弟兄们安全撤退,他们必须顶住省军的进攻。

战斗异常激烈,黄老三的弟兄们一个个倒下,他自己也多处受伤,却依然顽强地战斗着。宁国学在胡家坝看到黄老三等人被围攻,心中焦急万分,想要派兵支援,却被省军死死缠住,根本无法脱身。

“宁公,我们不能再等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一个弟兄拉着宁国学的胳膊说。宁国学看着山崖上浴血奋战的黄老三等人,眼中含着泪水,咬了咬牙:“撤!”

神兵们掩护着宁国学,开始向池坝撤退。省军见状,立刻派兵追击。宁国学一边撤退,一边回头看着山崖上的黄老三等人,心中充满了愧疚和不舍。

黄老三看到宁国学和弟兄们已经安全撤退,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对剩下的弟兄们说:“弟兄们,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撤!”他们边打边退,向山林深处转移。

省军的预备队见他们要跑,立刻追了上来。黄老三等人在山林中与省军展开了周旋,利用熟悉的地形不断袭扰省军。但省军的人数太多,他们渐渐地被逼到了绝境。

“三哥,我们跟他们拼了!”一个弟兄大喊着,举起大刀想要冲上去。黄老三拉住他:“别傻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跟我来!”他带着弟兄们钻进了一个隐蔽的山洞,暂时躲过了省军的追击。

山洞里漆黑一片,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味。黄老三和弟兄们靠在洞壁上,大口地喘着气。他们个个都疲惫不堪,伤痕累累,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畏惧。

“三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一个弟兄问。黄老三看着洞外,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等省军走了,我们就去找宁公,继续跟他们干!”

胡家坝最终还是被省军攻占了,但他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宁国学带着残部撤回了池坝,心中充满了悲痛和自责。他知道,这次失败让神兵们遭受了巨大的损失,也让他们的处境更加艰难。

没过几天,更坏的消息传来。二月初三,胡营长率领省军攻向池坝,他们放火烧山,想要将神兵们逼出来。池坝的百姓们纷纷逃离家园,神坛也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宁国学带着弟兄们在山林中与省军展开了游击战,他们利用山林的掩护,不断袭扰省军,让他们不得安宁。但省军的火力实在太猛,他们根本无法与他们正面抗衡,只能不断地转移阵地。

在一次战斗中,孟守程等四名弟兄为了掩护大家撤退,不幸壮烈牺牲。他们的牺牲让弟兄们更加悲痛,也更加坚定了他们反抗省军的决心。

宁国学看着弟兄们疲惫而坚毅的脸庞,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他们面临的困难越来越大,但他绝不会放弃。他相信,只要他们团结一心,坚持战斗,就一定能够迎来胜利的曙光。

黄老三带着剩下的弟兄们,在山林中艰难地寻找着宁国学的踪迹。他们饿了就吃野果,渴了就喝山泉,冷了就依偎在一起取暖,却始终没有放弃。

终于,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他们找到了宁国学。看到彼此都还活着,大家都激动得热泪盈眶。宁国学紧紧地握住黄老三的手:“好小子,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黄老三看着宁国学憔悴的面容和渗血的绷带,心中充满了敬佩:“宁公,您也多保重。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宁国学点点头:“是啊,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池坝虽然被烧了,但我们的根还在,我们的弟兄还在。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向省军低头!”

风雪中,弟兄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虽然神坛被毁,弟兄们伤亡惨重,但他们反抗压迫的决心却更加坚定。他们知道,前路充满了艰险,但他们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为了黔东的百姓,为了心中的希望。

池坝的山林在夜色中呜咽,烧焦的杨氏宗祠残骸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像一头死去的巨兽,静静地卧在山坳里。省军烧山的火焰虽已熄灭,但空气中仍弥漫着草木灰和血腥的混合气味,呛得人喉咙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