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是猫大王啊 作品

第371章 陶罐开口,账舌如刀

火政塾的青石板地被踩得发烫时,周稚站在竹台后,指尖掐着讲稿边缘。

她能听见台下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孩子的嬉闹声,还有老妇用铜烟杆敲马扎的笃笃响——这是她头回主持这么大的场子,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最前排那个抱着孙儿的阿婆——昨日她来领补偿红票时,手抖得连印泥都蘸不匀。

\"乡亲们。\"周稚开口,声音比预想中稳。

她弯腰捧起案上的陶罐复制品,陶土粗糙的触感硌着掌心,\"这是前日在蔡参议书房暗格里搜出的陶罐。\"台下忽然静了,有人抽了抽鼻子——那陶罐和他们家里装盐巴的土罐一个模样。

周稚将陶罐倾斜,第一粒黑米\"叮\"地落在铜盘里。\"黑米代表被篡改的红票。\"她又倒出第二粒,第三粒,金属碰撞声像敲在人心上,\"每粒米对应一张本该发到你们手里的补偿券,本该买米的钱,本该修屋的钱。\"

胡烈不知何时走到竹台侧边,他的官靴碾过满地黑米,\"格算图谱\"的绢帛在火政塾特制的影灯里投出金亮的光。

周稚指着浮动的金线:\"看这里——\"金线在绢帛上蜿蜒,最终聚成一个红点,\"金城,废弃粮仓。\"

\"谁在偷我们的信?\"周稚的声音拔高,尾音发颤。

全场静默得能听见檐角铜铃的轻响。

前排阿婆的孙儿突然哇地哭了,被母亲捂住嘴。

有人攥紧了怀里的红票,指节发白。

胡烈这时上前一步,他腰间的法刀碰响案角,\"蔡参议之父蔡明远,十七年前任黑水坡粮丞。\"他展开一卷泛黄的纸页,\"这是郑元礼的亲笔手札——郑元礼是谁?

当年掌粮道的豪族。\"纸页窸窣声里,周稚看见蔡旭坤被两个衙役押着站在侧幕边,他的枷锁蹭着青砖,在地上划出白痕。

\"若一人因旧恨而动公器,是报仇,还是毁信?\"胡烈的声音像敲在铁砧上,震得竹台都晃了晃。

衙役推了推蔡旭坤的背。

他踉跄着上台,枷锁哗啦作响,却在台中央挺直了腰。

周稚这才看清他眼底的红血丝——像浸在血里的石子。\"撕!\"他突然吼了一嗓子,两只手去扯衣袖。

粗布撕裂的声音刺得人耳朵疼,左臂上一道暗红烙印露出来:断角的羊,角尖却朝内勾着。

\"这是'反刻断角'。\"蔡旭坤的眼泪砸在烙印上,\"我爹当年持全户册求放粮,他们说无角标记不能开仓。

他在门外跪了七日,最后...最后吐的血都冻成了冰壳子!\"他突然抓住周稚的手腕,力气大得发疼,\"你见过有人饿死前还攥着户册吗?

他说那上面有三百口人名字,他要替他们争!\"

台下炸开一片抽气声。

阿婆的铜烟杆\"当\"地掉在地上。

有个汉子红着眼站起来:\"我爹也死在断角羊墙下!\"

黄琬之就是这时起身的。

她的青玉簪子在影灯里泛着冷光,抬手时袖中滑出一卷绢帛——周稚认得,那是火政塾最珍贵的\"活档\",能随查随显。\"十七年前黑水坡赈粮实录。\"她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蔡明远确有全户册,但核查发现,他虚报了三十七人。\"

绢帛投在幕布上,密密麻麻的名字突然跳出三十七道红杠。

蔡旭坤的手松开了,像被抽走了筋骨。\"你父之痛真实。\"黄琬之走近他,\"但你伪造账册,栽赃豪族,让十七户本应得补偿的百姓空等三年——你用虚账复仇,和当年拒他于墙外的人,有何不同?\"

台下有人小声啜泣。

周稚看见阿婆捡起烟杆,轻轻拍了拍身边空着的马扎——那是给她儿子留的,听说也是死在断角羊墙下。

\"但今日,我们立新规。\"黄琬之转身面向众人,\"凡因历史冤案致仕途断绝者,可申请'沉案重审'。\"她看向蔡旭坤,\"由训导团与火政塾联合复核,合格者补授'账政听讼官'——不是为了赦罪,是为了让旧痛有处可诉。\"

竹台后的侧幕突然动了动。

周稚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青衫影子,腰间玉佩在影灯里晃出一点碎光——是陈子元。

他站在幕布阴影里,目光落在蔡旭坤颤抖的背上,嘴角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却又闭紧了嘴。

胡烈的法刀突然轻碰案角,发出清越的响。

周稚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火政塾的门全开了,晨光从门外涌进来,照在陈子元的青衫上,像给人镀了层金边。

晨光漫过火政塾的飞檐时,陈子元青衫沾着露气,自侧幕步上竹台。

他腰间玉坠未系稳,随着步伐轻撞在案角,发出一声清响——这是他刻意松了丝绦,好让动静替自己宣告到场。 台下百姓的视线如潮水般涌来,有人认出这是总掌火政的青衫先生,交头接耳声渐弱,连蔡旭坤都止住了颤抖。

胡烈退后半步,手按刀柄的指节松了松——这是他们昨夜商定的暗号:若陈子元亲自上台,便由他接管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