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是猫大王啊 作品

第370章 火纸藏灰,暗账浮舟

成都城外的信鼓声尚未完全消散,陈子元已将巨幅账录郑重交于胡烈收管。

他望着城门口仍在抄写名录的账丞们,喉结动了动——十年前那个雪夜,王氏阿娥怀里的婴孩最终还是没了气息,而今日她颤抖着按上红泥印的手,正与当年捧空碗的手重叠。

风掀起他的衣摆,他突然转头对身侧的李息低语:“去尚书台,调近三十日进出文书登记簿。”

李息瞳孔微缩,旋即垂首:“诺。”他知道,《信用补偿账录》刚立,最该防的便是旧势力从文书流程里做手脚。

子时三刻,李息裹着夜行衣潜进尚书台后巷,借着月光扫过登记簿的竹片——蔡旭坤名下,三月初七、初九、十二这三日的“火印封存”栏竟空着。

他指尖叩了叩那几处空白,突然想起白日里偏阁飘出的烧纸味——那三日,恰是尚书台焚纸库有“副料纸”焚烧记录的日子。

“大人,”李息将拼好的残片放在陈子元案头时,眉峰紧拧,“灰烬里捡的,‘新生账卷’四字最完整,还有半句‘补偿之数,超支三成,可引崩势’。”

陈子元捏起残片的手顿了顿。

烛火在他眼底晃出暗芒——“新生账卷”正是《信用补偿账录》的内部代号,超支三成?

今日黄琬之刚报首日登记三万七千户,按新定粮额,怎么算都该是盈余。

他抬眼时,眸色已冷如霜刃:“传黄琬之。”

黄琬之进院时,发间的青玉簪子撞出轻响。

她接过残片只看一眼,便转身从案头抽出一卷绘满星图般线条的“格算图谱”:“流向模式”。

她指尖沿着金线游走,“首日七笔补偿金看似分散,可再交易链……”笔锋猛地顿在“义仓当铺”四个字上,“五笔都绕到这儿了。”她抬眼时,眼底燃着算吏特有的锐光,“名义东主是聋哑老妪,我查过,她侄子十年前在金城给豪族管过私库。”

“别打草惊蛇。”陈子元摩挲着案角,突然笑了,“让赵弘带归民算学徒去,拿小额红票典当。他们不是爱记暗账么?我们就看看,这当铺的账,是记在纸上,还是记在别的地方。”

胡烈领命时,正用炭笔在火政塾的稽核手册上画押。

他没穿官袍,只着粗布短打,带着十名刚结业的算吏晃进义仓当铺时,活像来查粮的乡吏。

前两日,算吏们翻遍了明面上的货单和红票登记,只发现当铺收粮价略低——直到第三日寅时,最年轻的算吏小孟揉着眼睛整理陶罐,突然倒抽冷气:“胡大人!这罐子底下有暗格!”

胡烈凑过去,见陶罐内壁粘着米粒——黑米、白米,按层数排列。

小孟捏起一颗黑米:“昨日有个算学徒拿红票当米,当铺给了五斗,可这罐子里多了颗黑米。今早有辆马车运粮出城,白米就多了一颗。”胡烈的指节抵着陶罐,突然重重一叩:“复制这套计数法。我们要反向算出,每颗白米,对应多少粮,运去了哪儿。”

子时,崔业抱着一摞算筹走进胡烈的临时公署。

他本是来送训导团新印的《算经》,却被案头的陶罐绊住脚步。

月光透过窗纸,在陶罐上投下米粒的影子,像极了他前日翻到的一卷残卷——《民间隐账术·谷米篇》里提过,有些豪族用“谷米代字”,一粒米藏着十石粮的账。

他捏起一颗白米,放在鼻下轻嗅,米香里竟混着极淡的艾草味——那是金城豪族仓储特有的熏料。

崔业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米粒,目光扫过胡烈刚画好的资金流向图。

图上,白米标记的线条正朝着西北方延伸,而西北方,正是当年金城豪族的老巢。

他突然想起训导团库房里那箱未整理的“异账”卷宗,喉头动了动,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有些线索,得亲手翻到实证,才能成为刺向旧势力的刀。

崔业的指腹在米粒上碾出极细的米粉,艾草味随着呼吸钻进鼻腔时,他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这个气味他在训导团库房翻了三个月的旧账才记住——去年从金城故地收来的二十箱残卷里,每本被虫蛀的账册都浸着这种熏料,据说是当地豪族为防鼠蚁,用晒干的野艾混着樟木屑烧出来的。

他猛地转身冲向训导团后宅的卷宗室,木屐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响。

门闩刚拉开,霉味裹着陈年纸灰扑面而来,他却像猎犬嗅到血,径直扑向最里层的檀木柜。

第三层抽屉里,那卷边角发黑的《民间隐账术·谷米篇》还压在《河西汉简算例》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