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老娘去世(下)
爹走的那年,我八岁,最小的弟弟还三岁。第一看书枉 追嶵薪漳节那是个深秋的早晨,院子里那棵无花果挂着秋天的果实,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霜冻打蔫了。
娘蹲在灶台前生火,铁锅里的水还没烧开,村支书就带着两个穿制服的干部闯进院子,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那年娘四十五岁,九个孩子像一串没长开的葫芦,最大的十四,最小的才三岁。
出殡那天,村里人都来帮忙,女人们围着娘劝她改嫁。"带着这么多'红虫子',你怎么活?"她们这样称呼我们这些穿红肚兜的孩子。
娘摇摇头,把哭闹的小弟搂得更紧了些,小弟的鼻涕眼泪糊在她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上,留下一片深色的痕迹。
爹留下的除了九个孩子,还有三百块钱债务。那是娘为了给爹治病借的,全村几乎借遍。
葬礼后第二天,娘就扛着锄头去了生产队。晌午回来时,她的手上已经磨出了血泡,草草用布条一缠,又开始给我们做饭。
铁锅里的玉米粥稀得能照见人影,娘把自己的那碗又分出一半,倒进我和七姐的碗里。"读书娃,多吃点。"她说这话时,眼睛看着远处,像是透过土墙看见了什么我们看不见的东西。·9*5·t`x?t...c\o!m*
那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第一场雪落下时,我们挤在唯一的炕上取暖,像一窝真正的红虫子。
娘从箱底翻出爹的旧棉袄,拆了改做成三件小棉袄。煤油灯下,她的手指被针扎得满是血点,却坚持在每件棉袄里层绣上我们的名字。
小弟饿得直哭,娘解开衣襟,露出干瘪的乳房。她已经没有奶水了,小弟吸得她眉头紧皱,却还是死死抓着那个早已空了的粮袋。
开春后,娘开始接缝补的活计。白天在生产队干完活,晚上就着煤油灯给人补衣服、纳鞋底。
她的手艺越来越好,渐渐有人找她做新衣裳。我记得她常工作到深夜,有时我半夜醒来,还能听见剪刀"咔嚓咔嚓"的声音,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蟋蟀。
有天早晨,我发现她趴在缝纫机上睡着了,脸颊压着一件未完工的红褂子,嘴角还咬着两根线头。
九个孩子九张嘴,粮食总是不够吃。
娘学会了辨认各种野菜,苦苣、灰灰菜、马齿苋,变着花样掺进饭里。有次三姐从学校回来,说同学笑话她衣服上的补丁,赌气不肯吃饭。¨|.微°?趣u[小$]2说? -?已]发¢?布?°最¤e?新`+~章{!节,*`
娘没说话,第二天却用攒了很久的布票买了块花布,熬夜给七姐做了件新裙子。那晚我起夜时,看见她正对着煤油灯舔手指——她的食指被针扎出了血。
"娘,疼不疼?"我小声问。
她摇摇头,把我搂进怀里。我闻到她身上有汗味、油烟味和一丝血腥味,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安心的味道。"小五啊,"她摸着我的头发说,"人这一生,疼着疼着就习惯了。"
最困难的时候,村里来了个收购头发的小贩。娘坐在门槛上,让我给她编辫子。她的头发又黑又长,编成粗粗的一条垂在背后,像条沉睡的乌梢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