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兮 作品

第174章 老娘去世(上)

秋风吹过老槐树的枝丫,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细小的手在轻轻拍打。·s^o¢e.o\.?n^e^t/

我站在母亲的灵堂前,看着黑白照片里她慈祥的笑容,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照片下方,两盏长明灯微弱地摇曳着,投下忽长忽短的影子。

香炉里的三炷香已经燃了一半,袅袅青烟在空气中画出曲折的轨迹,最后消散在秋日的凉意里。

"娘最喜欢这个季节。"大姐站在我身旁,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说秋天的风最干净。"

我点点头,视线模糊起来。去年此时,我们刚刚送走七姐,母亲站在七姐的坟前,白发被风吹得凌乱,她固执地不肯离开,直到双腿失去知觉。

那时她的小脑萎缩已经很明显了,医生说过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但谁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灵堂外,全家正和前来吊唁的亲戚们低声交谈。谈论着八十六岁的老人,背比去年更驼了,像是一夜之间被抽走了脊梁。

厨房里飘来炖肉的香气,几个远房姑姑在准备招待客人的饭菜。

锅铲碰撞的声音、水龙头的流水声、压低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奇异的日常感,仿佛死亡只是生活的一个插曲。

但我知道,对我们家来说,这插曲太过沉重——短短一年间,七姐和母亲相继离去,留下的是永远无法填补的空洞。

"小八,去给妈换炷香吧。"大姐推了推我的胳膊,递来三根新香。

我接过来,在长明灯上点燃,看着火星一点点吞噬香柱,最后变成暗红色的光点。

插香时,我的手抖得厉害,香灰落在手背上,烫出一个小小的红点,却感觉不到疼。

母亲最后的日子是在床上度过的。小脑萎缩到了后期,她已经认不出任何人,包括大舅、小舅和小姨。但奇怪的是,她始终记得七姐。

夜深人静时,她会突然坐起来,对着空气说:"小七啊,把毛衣穿上,外面冷。"然后自顾自地笑起来,那笑容纯净得像个孩子。

七姐是母亲将近四十岁时生的老来女,比我大两岁,是家里最活泼的一个。

她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和永远翘着的嘴角,即使生病也保持着那种让人心疼的乐观。·幻?想-姬+ /首·发^

胃癌病带走她时,她才五十二岁。

我记得七姐走的那天,母亲趴在病床上,哭得撕心裂肺,白发和黑发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更悲伤。

"奶奶最后说什么了吗?"七姐的孙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边,小手拽着我的衣角。她今年六岁了,眉眼间已经有了七姐的影子。

我蹲下身,平视着她清澈的眼睛:"你奶奶说,要朵朵好好吃饭,快快长大。"

这是谎言。母亲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她突然清醒过来,眼睛亮得惊人,紧紧抓着我的手:"老八,我见到小七了,她在那边等我呢。"

然后她的手慢慢松开,嘴角带着微笑,呼吸一点点变浅,最后停止了。

供桌上除了香烛和母亲的遗像,还摆着几样她生前喜欢的点心——芝麻酥、桂花糕和一小碟蜂蜜。这些都是大姐一大早去买的,跑遍了半个县城。

屋外传来汽车喇叭声,舅舅一家到了。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镜子里,我的眼睛布满血丝,眼下是两片青黑。

自从母亲病重,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了。每次闭上眼睛,不是梦见七姐化疗后憔悴的脸,就是梦见母亲茫然寻找着什么的眼神。

葬礼定在明天上午。按照老家的习俗,今晚要守灵。亲戚们陆续到来,灵堂里渐渐挤满了人。

女眷们围在一起折纸钱,金黄的纸片在她们手中翻飞,很快变成一串串金元宝。

空气中弥漫着香香、食物和人体混杂的气味,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我走到阳台上透气。十月的阳光已经不那么灼人,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阳台上那棵蟹脚兰,绿油油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曳,那是母亲去年亲手种下的。

她总是说,蟹脚兰是坚强,越到冬季越精神。我蹲下来抚摸那些叶瓣,触感凉而柔软,像母亲晚年逐渐失去温度的手。

"喝点水吧。"五姐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递来一杯热茶。我接过杯子,热气氤氲中看见五姐浑浊的眼睛里蓄满泪水。

她今年明显老了太多,皱纹像干涸的土地一样龟裂在脸上。\比/奇\中/闻¨网` `冕.沸?岳?黩!七姐走后,母亲是她唯一的支撑,现在这根支柱也倒了。

夜幕降临后,大部分亲戚都回去了,只剩下几个至亲守灵。大姐在灵堂角落铺了几张席子,让我们轮流休息。

孙外甥小雨已经睡着了,蜷缩在大姐怀里,小脸上还挂着泪痕。我坐在老娘灵前,看着她的遗像,思绪飘回从前。

老娘是个能干的女人,年轻时在纺织厂工作,后来下岗在家做裁缝补贴家用。

她有一双巧手,能做出最合身的衣服。我至今记得她踩缝纫机时的样子,专注而平静,机器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像是某种安心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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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姐结婚时的旗袍就是母亲亲手做的,淡粉色的缎面上绣着并蒂莲,花了母亲整整三个月时间。

"娘走的时候很安详。"大姐轻声说,她坐在我旁边,手里捏着一块手帕,"这算是唯一的安慰了。"

我点点头。老娘临终前的确很平静,甚至带着某种期待。但我忍不住想,她等了整整一年才去找七姐,这一年里,她的心该有多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