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暖阳里的冬闲时光:竹筒捕鼠器
南方的冬天,若是碰上个晴天,总带着股不燥不凉的温吞劲儿。下午三点的太阳斜斜挂在天上,把云絮染成了淡金,风刮过院角的树木,叶子“沙沙”响,落在地上的碎光也跟着晃。牛棚房院子里晒着几串腊肉,油珠儿顺着麻绳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印子。
秦嫣凤坐在堂屋门口的竹椅上,面前摆着一张掉了角的木桌,桌上摊着本厚厚的登记本。她手里捏着支磨得发亮的铅笔,笔尖悬在纸页上方,正想着上午李嫂说要多领两捆深色碎布给小孙子做棉袄,忽然听见院门口传来“吱呀”一声——是竹篱笆被推开的动静。
她抬头望去,就见江奔宇覃龙何虎三人抬着三根竹子从外面走进来,竹子上绑着几个袋子,众人的头上袖口沾了些细碎的竹屑,裤脚边还挂着点黄泥土,想来是刚从后山下来。
江奔宇昨晚就说去山里挖草药,极少这么早回来,秦嫣凤眼里浮起几分惊讶,握着铅笔的手顿了顿,开口问道:“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早?”
坐在秦嫣凤旁边的许琪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她手里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指头上套着个竹筒顶针,正一针一线地缝补袖口的破洞。听见秦嫣凤的话,许琪把针往布眼里送了一半,又轻轻抽出来,将线在顶针上绕了圈固定好,才抬起头朝门口看过去。她的头发用根青布带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被太阳晒得泛着浅棕的光,眼神里满是好奇——小宇和她爱人覃龙今天回来得确实蹊跷,以往这个时候,他怕是还在山路上走着呢。
江奔宇被秦嫣凤这么一问,脚步顿了顿,下意识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他额角沁着层薄汗,大概是走得急了,阳光照在汗珠子上,亮闪闪的。他看了眼桌上的登记本,又扫了眼秦嫣凤和许琪,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呃!是不是你这边登记碎布头的事没忙完了?”。
“没呢!”秦嫣凤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把桌上的登记本往他面前推了推。那登记本的纸页边缘都卷了毛边,是这几天来回翻了无数遍的样子,纸面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数字,还有些用红笔标注的小字。她指尖点在“李嫂”那行字上,轻声说道:“你看,需要领碎布头的婶子们都登记好了。李嫂家三个孩子能帮打下手了,我多给她记了两捆;张婶说要要深色的,我也在后面标了;就连村东头的王奶奶,我都让人给她留了些软和的碎布,她眼神不好,只能做点简单的针线活。今晚就等你们安排村里的那些伙伴过来,把布按本子上的数分好,送到各个家里就行。”
她说话的时候,许琪也凑过来看了眼登记本,笑着补充道:“小宇,放心吧。嫣凤可细心了,昨天王奶奶来登记的时候,说自己看不清字,嫣凤姐就一条一条念给她听,还特意把王奶奶要的布单独放了一摞,用红布绳捆着,怕到时候送的时候弄错了。”
站在院子里的覃龙听见这话,立刻往前凑了两步。他拍了拍胸脯,对着江奔宇说道:“老大,你放心!村里的那些伙伴,之前没活干的时候,一个个都愁得蹲在村口抽烟,现在听说能跟我们做事,别提多积极了。前儿金养还跟我说,要是能一直跟着干,过年就能给家里添床新棉絮了。现在我们都只安排他们跑腿送布的事,像登记、算账这些要紧的,绝不让他们沾手,保证不会出岔子!”
覃龙旁边的何虎也跟着点头。他看了眼江奔宇,又看了眼秦嫣凤,瓮声瓮气地补了句:“对,送布的时候我会跟着去。每家门口都核对一遍名字和数量,签字画押了再走,绝不会弄错。要是有婶子问起别的的事,我一句话都不会说,我就让她们找嫣凤姐,省得说不清楚。”
江奔宇听着覃龙和何虎的话,脸上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他走到木桌旁,弯腰拿起登记本翻了两页,指尖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眼神里满是认真。他知道村里的婶子们大多是过日子仔细的人,碎布头的数量、工钱的多少,哪怕差一分一厘,都可能引来闲言碎语。江奔宇抬起头,先看向秦嫣凤,又扫了眼覃龙和何虎,语气加重了些,再次叮嘱道:“嗯!那些账目一定要算清楚,一分一毫都不能错。还有,登记碎布头和安排送碎布头这两件事,必须分开来做,不能让同一个人经手。登记的人只负责记清楚谁领了多少、要什么颜色,送布的人只负责按本子送,别掺和登记的事,这样才能互相监督,更可以避开有些人举报现场被抓,免得日后出了问题说不清楚。”
秦嫣凤握着铅笔的手紧了紧,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前段时间她帮着村里的制衣作坊算工钱,有一次算王婶的工钱时,不小心少算了两毛钱的零头。王婶当时没说什么,可连着好几天见了她都没怎么说话,后来还是张婶偷偷跟她说,王婶觉得自己干活干得卖力,却少拿了钱,心里不痛快。秦嫣凤知道后,赶紧拿了五毛钱去王婶家,又跟她好声好气地解释了半天,王婶才消了气。这会儿听江奔宇叮嘱,秦嫣凤郑重地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几分笃定:“嗯!这个我知道!”
她顿了顿,又想起这些天登记时的情景,补充道:“做事的妇女们基本都是斤斤计较的多,不是她们小气,是家家户户过日子都不容易。就像李嫂,三个孩子都在长身体,家里的粮食总不够吃,她领碎布回去做些小布偶卖,就是想多挣点钱给孩子买糖吃。所以除了质量验收这块红线绝对不能碰——布要是破得太厉害,做不了东西,给了她们也是浪费——到了结算工资的时候,那些零头啊,宁愿多给一毛两毛,也绝不会少她们一分。上次给张婶算工钱,本来该给她三块七,我就给了四块,张婶还跟我客气了半天,说下次要多干些活才行。”
许琪在旁边听着,也笑着点头:“是啊,凤儿这点做得好。上次我帮着登记,王奶奶报数的时候说,要是每个管事的都像嫣凤姐这么实在,她们干活也有劲儿。”
“嗯!知道就好!”江奔宇听秦嫣凤这么说,脸上的严肃褪去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放心。他直起身,拍了拍秦嫣凤的肩膀,又转头对着覃龙和何虎说道:“龙哥,虎哥,你们现在去把做竹筒捕鼠器需要的工具拿来。就是之前放在虎哥家的那把老锯子——记得把锯齿擦干净,上次用了之后好像沾了点锈;还有那几个大小不一的凿子,要选木柄结实的,别到时候凿着凿着木柄断了;绳子也得拿够,要那种编得密的小麻绳,别用棕绳,棕绳不结实,容易断。”
“好嘞!”覃龙立刻应道,说着就拉了把何虎,“走,虎子,咱们去你家拿工具。”
何虎也赶紧点头,把山里找到的野果放下桌子上。
江奔宇看着他们俩要走,又补了句:“我去灶房随意煮点东西,就煮红薯粥吧,再蒸几片腊肉,你们拿完工具回来也差不多熟了,刚好垫垫肚子。”
秦嫣凤抬头看了眼日头,笑着说:“行,粥煮得稠点,干活容易饿。”
覃龙和何虎应了声,就朝着何虎家走去。院子里只剩下秦嫣凤、许琪和江奔宇,太阳慢慢往西边挪了点,光线也变得更柔和了,落在身上暖融融的。
江奔宇转身往灶房走,脚步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轻响。
秦嫣凤低头继续看登记本,笔尖在纸页上划过,留下清晰的字迹;
许琪则拿起野果子,剥了皮,分了一半给秦嫣凤,自己咬了一口,野果的甜香在院子里散开。
灶房里很快传来了动静。江奔宇先把锅里的水烧开,然后从米缸里舀了两碗米,淘洗干净后放进锅里,又从墙角的竹筐里拿出几个红薯,洗干净后切成块,也放进锅里。接着,他从院子外挂着的腊肉,拿来一段,切好成片,放在竹篦子上,架在锅上蒸。柴火在灶膛里“噼啪”地烧着,火光映在江奔宇的脸上,暖烘烘的。他时不时地揭开锅盖,用勺子搅一搅锅里的粥,看着红薯慢慢变软,米粒渐渐开花,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这种烟火气,总让他觉得心里踏实。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覃龙和何虎就扛着工具回来了。覃龙扛着那把老锯子,锯子的木柄被磨得光滑发亮,锯齿上果然沾了点锈,他用块破布擦了半天,才把锈迹擦掉;何虎则抱着几个凿子和一卷麻绳,凿子有大有小,木柄都是深色的,一看就是用了好些年的,麻绳卷得紧实,绕在一根竹棍上,拎着方便。
“老大,工具都拿来了!”覃龙把锯子靠在墙角,拍了拍手上的灰,“屋架子上还堆着上次砍的楠竹,要不要也搬出来?”
江奔宇从灶房里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先放那儿吧,我们用刚砍回来的新鲜楠竹,更容易制作,等吃完饭再搬。粥快好了,你们先坐会儿,我把腊肉拿出来。”
说着,江奔宇就把蒸笼里腊肉拿了出来,放在一个粗瓷盘里。腊肉金黄金黄的,还冒着热气,散发出浓浓的肉香味。他又把锅里的红薯粥盛出来,装在三个粗瓷碗里,端着走到堂屋门口的木桌上。
秦嫣凤和许琪也放下了手里的活,围了过来。五个人坐在竹椅上,捧着粗瓷碗,喝着热乎乎的红薯粥,吃着香咸的腊肉。红薯粥熬得很稠,米粒烂熟,红薯块又软又甜,一口下去,暖到了心里;腊肉带着股子肉香的咸味,咬一口,嘴里满是肉的香味。
覃龙吃得最快,一碗粥几口就喝光了,又夹起一片腊肉,一边嚼一边说:“老大,你煮的粥就是香,比我家那口子煮的强多了。下次我得跟你学学,搬到新房后也给我家的煮煮。”
何虎也点了点头,嘴里塞满了腊肉,含糊地说:“香,有嚼劲,好吃。”
秦嫣凤和许琪吃得慢些,她们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偶尔夹起一块红薯,细细地嚼着。太阳照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鸟叫声和风吹树叶的声音,显得格外安逸。
大概半个小时后,五个人都吃饱了。江奔宇收拾好碗筷,放进锅里,又往灶膛里添了点柴火,把碗洗干净。秦嫣凤和许琪则把桌上的登记本和针线收拾好,许琪还把剩下的野果子装回竹篮里,说要留着晚上吃。
“走吧,去搬楠竹,咱们开始做捕鼠器。”江奔宇擦了擦手,对着覃龙和何虎说道。
覃龙和何虎立刻站起身,跟着江奔宇往院子走去。院里堆着三条楠竹,楠竹长得笔直,表皮是深绿色的,带着点淡淡的竹香。江奔宇走到竹捆旁,用手敲了敲竹子,听着声音,又看了看竹节的疏密,挑选着合适的竹子。
“做捕鼠器,得选两年生的楠竹。”江奔宇一边选,一边说道,“一年生的竹子太嫩,容易裂;三年生的又太老,太硬,不好锯。两年生的竹子,表皮紧实,竹肉也厚实,做出来的捕鼠器耐用。你们看,选竹子的时候,要选竹节间距均匀的,这样锯出来的竹筒大小才匀称;还要看竹子有没有虫眼,有虫眼的竹子不结实,用不了多久就会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