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中燕子 作品

第296章 一场暖阳下的血腥狩猎

约摸过了一个小时,日头已经爬到了头顶,林间的光斑透过叶隙晃得人眼晕。

冬日暖阳懒懒爬过山脊,正悬在中天,明亮但虚透,阳光吝啬地洒下一点温度,丝毫未曾穿透南方冬日山林骨髓里的阴冷。

时间恰好是午后两点整,空气却似凝滞的铅块,沉沉压伏在每一片枯叶与低垂的草尖上。空气里的寒意深入骨髓,刺得每一寸肌肤都在微微颤抖。

这片山林沉默、凝固,仿佛任何细微声响都会撕开一个不可测的裂隙。

起初是几缕微风卷着草叶的气息掠过断崖,紧接着,不远处的栎树林里突然炸起一阵扑棱棱的响动——先是几只飞鸟惊叫着冲天而起,翅膀拍打的声音像抖落一地碎银,紧随其后的是成群的麻雀、斑鸠,黑压压一片撞开枝叶,叽叽喳喳的惊叫声里裹着显而易见的慌乱,一路朝着三人设伏的土坡方向涌来。

“来了。”江奔宇趴在土坡的凹坑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气枪的木质枪托,枪托被汗水浸得发亮。他侧耳听着,飞鸟的嘈杂声里,隐约混着更沉的动静——是枯枝被踩断的脆响,是泥土被翻动的闷声,还有……断断续续的枪声,像远处闷雷似的滚过来,一声,又一声,间隔越来越短。

几乎是同时,更远处——依稀听闻在凝滞的空气那头,枪声猛然撕裂而来,短促的爆响“砰——砰——”,一响接一响地敲打在悬崖顶三个人的心上,连呼吸也跟着急促紊乱。

江奔宇和身旁的覃龙、何虎飞快对视了一眼,各自眸子深处有什么东西瞬间被点燃——不再是试探的小小火星,分明已是猎捕临近时焚身的灼热烈焰。

时间在此刻被拉得漫长黏稠,煎熬着每分每秒。

覃龙百无聊赖,目光粘附在脚边一队搬运碎屑的黑色蚂蚁身上,眼神里是近乎焦渴的专注,似在默数着它们细小的行进节律,借此把耳朵拉成一张绷得透明欲裂的弓;

何虎则将脸埋进枯草,手指漫无目的地捻动着一截坚韧的草茎,在掌心反复勒出浅白的印痕,又消褪;

江奔宇紧握着手中的气枪,一遍又一遍抚摸枪身冰冷的金属,犹如抚过爱人熟睡的脸庞——食指每一次的触碰,都沾满了无声的决心和微颤的焦灼。

覃龙蹲在他左侧,手里的枪稳稳架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眼睛眯成一条缝,死死盯着前方二十米外的灌木丛。他喉结动了动,低声道:“听着不像咱们的人,倒像是惊了群的。”

何虎在右边,正往弹仓里压子弹,黄铜子弹碰撞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管他是谁惊的,只要猎物进了套,就是咱们的。”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手指把最后一颗子弹按进弹仓,咔哒一声合上,动作干净利落。

三人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按捺不住的兴奋。

江奔宇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重新检查起手里的枪:拉栓,看了眼膛线,又摸了摸枪口,确认没有灰尘;旁边铺着块军绿色帆布,上面整齐码着六个弹匣,每个弹匣都灌满了铅弹,边缘用红绳捆了圈,方便快速抽取。

覃龙和何虎也没闲着,一个在调整瞄准镜的焦距,一个个套脚绳陷阱——那是他们花了三个小时时间布下的“口袋阵”,外围是松垮的套脚绳,能让冲在前面的猎物放松警惕,往里走才是真正的死结,一旦踩中,越挣扎收得越紧。

“重复一遍,”江奔宇的声音陡然响起,低低地沉在三人围聚的空气里,像一把快刀切开凝滞的时空,“等会儿冲过来的,优先打没被套住的。那些玩意儿野得很,没被套住的跑起来比狗还快,放跑了就是麻烦。”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被套住的也别大意,先捡体型大的打——肉多,划算。”这每一个字都在冬日的寂静里碾过沉重的辙印。

覃龙无声地点了一下头,目光重新投向下方那片可能涌出死亡的丛林;

何虎的喉咙深处闷闷滚过一声“明白”,腮边的肌肉咬得死紧,指骨捏得发白,目光如钉子般刺穿前方枯黄摇晃的草丛。

仓惶纷乱的蹄声骤然炸响,由远及近。先是闷雷似的滚动,搅动着地面的枯枝碎石,接着便清晰地落在耳际——一片惊慌的铁蹄正狠狠践踏着大地,踏碎了森林漫长屏住的气息。

坡前的丛莽剧烈抖动,枯枝摇晃呻吟,仿佛被无形的狂风攥住、蹂躏、撕裂!一道乌黑的洪流从林莽的豁口里汹涌而出,势不可挡地撞向了陡坡前方——一群野猪如同失控的黑色岩浆般喷涌而出!

“来了!”何虎低喝一声,猛地屏住了呼吸。

最先露头的是个半大的野猪崽,灰黑色的皮毛上沾着草屑,小短腿跑得打颤,嘴里还哼哼唧唧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撵着。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野猪从林子里涌出来,有壮实的母野猪,肚子圆滚滚的,跑起来一晃一晃;也有半大的公猪,獠牙刚冒出个尖,却已经带着股蛮横劲儿。它们挤挤搡搡,慌不择路,显然是被后面的动静吓破了胆。

而这群野猪的最前头,是一头实打实的大家伙。

那野猪得有六七百斤重,站在那儿像座小土丘,油亮的黑毛里裹着一串串暗黄色的泥巴干,从脖颈一直拖到脊背,风一吹簌簌作响,活像披了层硬甲。它的两颗獠牙向上翻卷着,足有半尺长,尖端泛着青白色的冷光,显然是常年在树干上磨砺的结果。它跑起来的时候,四蹄踏地能震得地面微微发颤,小眼睛里满是暴躁,却又带着股不容置疑的蛮横——一看就是这群野猪的王。

硕大头颅上的小眼睛此刻赤红充血,喷着原始的蛮横与疯狂。

这头巨兽根本无视坡前几根细细纠缠的套脚绳,只闻得“崩崩”数声闷响——那些足以困死它同类的韧索,在它恐怖的冲刺与粗壮泥甲包裹的脚下竟如同枯草,连片刻停顿都无法造成,瞬间就被硬生生挣断。可它的狂猛冲锋像一把重锤,砸进了江奔宇布下的死亡口袋陷阱之中。它身后庞大的族群遭了殃:前头的野猪纷纷在绳套间翻倒、嘶鸣、捆住蹄脚;

但后面的野猪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冲在第二梯队的几头半大野猪刚踏进内圈陷阱,脚下的绳套就“唰”地收紧,瞬间缠住了它们的脚踝。一头野猪猛地往前窜,结果绳套越收越紧,把它的腿勒得笔直,疼得它“嗷”地一声尖叫,四蹄乱蹬,却怎么也挣不脱,反而把自己绊倒在地,滚了个满身泥。

更后面的野猪惊见状,亡魂大冒顿时像炸开的滚水,慌不择路地四散奔逃。然而江奔宇布下的是完美的口袋——慌张的群兽再次触发布置在侧翼的另一重绳网。恐惧驱使下的奔跑,不过是引颈撞向了另一侧隐藏的套脚绳!又一阵凄厉的嘶鸣在枯黄杂草丛中激荡而起,更多的野猪栽倒在地,蹄足被死死反锁,徒劳地在地上刨出道道土沟。

江奔宇低沉的命令如同寒铁破冰,“打!”话音未落,气枪子弹已经离膛,锐利地扑入一片混乱的黑影之中。

几乎在同时,覃龙和何虎也开了枪。

“砰!砰!”

两声枪响几乎连成一片。覃龙打中了一头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公猪,子弹从它的眼眶穿入,那公猪连哼都没哼一声,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何虎则瞄准了一头体型最大的母野猪,子弹打在它的前腿关节处,那野猪惨叫一声,重重摔倒,断了的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泥土。

枪声此起彼伏,像在林间奏响了急促的鼓点。

刹那间,弹雨撕裂寒冬凝固的空气!江奔宇手中的气枪发出连串爆豆般的“噗噗”闷响,覃龙那柄老旧的猎枪轰然怒吼,炸出一团团刺目的青烟,何虎的霰弹枪每一次扳机扣下都伴随着雷霆,铅丸如同一张致命的银网泼洒开去。

子弹钻入皮肉的沉闷噗响、野猪临死前骤然拔高又戛然断裂的凄厉惨嘶、还有骨肉撕裂的咯咯声被打中的野猪一头接一头倒下,没被打中的则在陷阱里疯狂挣扎,有的用头撞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有的用牙啃着绳套,嘴里淌着血沫;还有的躺在地上,四肢抽搐,眼睛瞪得溜圆,嘴里发出微弱的哼哼声,血从伤口里汩汩往外冒,在地上积成一滩滩暗红的水洼。…瞬间交织成一片血肉横飞的人间炼狱。

温热的鲜血在冬日的冷阳下急速喷溅,浓烈刺鼻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几乎凝结住流动的空气,浓烈得使人窒息。未断气的野猪躺在血泊里徒劳挣扎,发出一阵又一阵绝望凄凉的哼哼唧唧,像是敲在人心口上沉重而黏稠的重鼓,在坡地上空无助地盘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