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司马穰苴传奇
春秋乱世起烽烟,齐景公时国运艰。
晋燕铁骑踏疆土,贤臣晏婴荐英贤。
田氏庶子出寒门,文能附众武敌寒。
立表斩贾军威振,一部兵书传千年!
咱们这一章说的这段故事,发生在两千五百多年前的春秋末期的齐国。
齐国,本是姜子牙的封地,齐桓公时非常威风,“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是春秋五霸的头一把交椅。可到了齐景公这辈儿,齐国是一天不如一天——内部有高氏、国氏、鲍氏这些老贵族争权夺利,外头还有晋国、燕国这俩邻居虎视眈眈,动不动就来抢块地、掠点粮,把齐景公愁得头发都白了一多半儿。
这次咱们的主人公,不是王公贵族,也不是名门之后,而是个出身寒门的庶子,姓田名穰苴。后来因为他官至大司马,执掌齐国全军,后世才尊称他一声“司马穰苴”。这人呐,别看出身不高,可肚子里装的全是真本事,还留下一部兵书传千古,成了后世兵家供奉的“武庙十哲”。
齐景公十七年(公元前531年),初夏的一天,临淄城的北门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三个浑身是血的士兵从城外飞驰而来,马嘴里吐着白沫,士兵的盔甲都被砍得稀烂,刚到城门口就从马上栽了下来,扯着嗓子喊:“不好了!晋军占了东阿、甄城,燕军过了黄河,已经到河上之地了!前线守军……全军覆没了!”
这会儿,齐景公正在宫里跟美人喝酒呢,听到内侍报信,手里的酒爵“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酒洒了一地。他也顾不上捡,光着脚就往议事殿跑,一边跑一边喊:“快!召晏婴、高昭子、国惠子来议事!快!”
没一会儿,宰相晏婴、上卿高昭子、国惠子就急匆匆来了。晏婴是个矮个子,穿着一身深色朝服,脸上满是忧色;高昭子和国惠子是齐国的老贵族,俩人耷拉着脑袋,看样子也没想到办法。
齐景公坐在宝座上,双手直哆嗦:“三位爱卿,晋燕联军都打到家门口了,前线三战三败,再这么下去,临淄城都要保不住了!你们快想个办法啊!”
高昭子先开口了:“主公,晋军主帅是赵鞅,那是晋国的名将,手下有三万精兵;燕军主将是乐羊,也是个厉害角色。咱们齐国这些年兵力空虚,老将要么老得提不动刀,要么就怕死不敢去,这……这可怎么办啊?”
国惠子也跟着点头:“是啊主公,要不咱们跟晋燕议和吧?给他们点粮食、城池,先把这事儿了了再说。”
“议和?”齐景公气得一拍桌子,“先祖齐桓公要是知道咱们这么窝囊,非得从坟里爬出来抽我!再说了,晋燕贪得无厌,这次给了城池,下次他们还来,难道咱们要把齐国的土地全送光吗?”
就在这时候,晏婴往前站了一步,躬身道:“主公息怒,议和绝非长久之计。臣倒有个人选,若能启用此人,定能击退晋燕,保住齐国!”
齐景公一听,眼睛都亮了:“哦?晏相快说,是何人有此能耐?要是真能退敌,寡人封他做大官!”
晏婴缓缓道:“此人姓田名穰苴,是田氏宗族的庶子,如今就在临淄城内,以耕种为生。别看他出身低微,可自幼熟读兵法,胸有韬略,更难得的是,他为人正直,文能附众,武能威敌!”
这话一出口,高昭子和国惠子当场就皱起了眉头。高昭子冷笑一声:“晏相,您没开玩笑吧?田穰苴不过是个闾巷庶子,连个小官都没做过,怎么能当大将军?这要是传出去,不仅晋燕笑话咱们齐国没人,就是咱们国内的将士,也未必服他啊!”
这高氏、国氏是齐国的老牌贵族,跟田氏一直不对付,生怕田氏掌权后抢了他们的地位。晏婴心里跟明镜似的,可他这会儿顾不上这些,只对着齐景公说:“主公,当年姜太公未遇周文王时,不过是渭水之滨的一个渔翁;管仲未相齐桓公时,也不过是个囚徒。英雄不问出身,若因穰苴是庶子就弃之不用,岂不可惜?如今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望主公以齐国社稷为重,莫要拘泥于出身贵贱!”
齐景公也知道晏婴一向识人,不会胡乱推荐人。他沉吟片刻,道:“好!晏相既如此说,寡人就信你!来人,速去城郊田氏居所,召田穰苴入宫!”
再说这田穰苴,这时正在家里的菜园子里种菜呢。他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皮肤黝黑,双手布满老茧,看着就像个普通的农夫。他爹是田氏的旁支,早年间去世了,他跟着母亲长大,日子穷苦。可他从小就喜欢兵法,没钱买竹简,就跟私塾先生借,白天种地,晚上就着油灯抄书、研读,十几年下来,把《军政》《军志》这些古书都读透了,还自己琢磨出不少治军打仗的道理。
这会儿,宫里的内侍带着几个士兵找上门来,说景公召他入宫。田穰苴愣了一下,赶紧洗了洗手,换了身干净的粗布衣服,跟着内侍就往宫里走。
到了议事殿,田穰苴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齐景公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虽然穿着粗布衣服,可眼神坚定,气度不凡,心里先有了几分好感。他问道:“田穰苴,寡人听闻你熟读兵法,如今晋燕入侵,齐国危在旦夕,你可有退敌之策?”
田穰苴躬身道:“主公,臣以为,如今齐军连败,并非兵力不足,而是军纪涣散,将帅无威,士卒无心作战。若臣能领兵,必先整肃军纪,立军威,体恤士卒,让全军上下一心,如此方能与晋燕一战!”
齐景公又问:“那你打算怎么整肃军纪?怎么让士卒一心?”
田穰苴道:“军纪者,军之根本也。赏罚分明,则士卒畏服;与卒同甘,则士卒效死。臣若为将,定当‘赏不逾时,罚不迁列’——有功者立刻奖赏,不让他们等待;有罪者当场处罚,不让他们逃避。同时,臣会与士卒同吃同住,士卒不饮水,臣不先饮;士卒不进食,臣不先食;士卒受冻,臣不独暖。如此,三军自然同心,何愁敌不破?”
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掷地有声。齐景公听得连连点头。他当即站起身,走到田穰苴面前,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好!说得好!寡人今日就拜你为大将军,统领齐国全军,即刻领兵抗敌!”
田穰苴却没有立刻谢恩,反而跪地叩首:“主公,臣有一请求,望主公恩准。”
齐景公忙道:“爱卿但说无妨。”
田穰苴道:“臣出身卑微,骤然被拜为大将,国内贵族未必信服,军中将士也恐有疑虑。若主公能派一位您身边的宠臣担任监军,与臣一同前往军中,既能彰显主公的信任,也能让众人服帖。”
齐景公一想,这话有道理。他身边的宠臣不少,最得宠的就是庄贾——这庄贾是景公的小舅子,平日里跟着景公吃喝玩乐,仗着景公的势,在临淄城里横行霸道,谁都不敢惹。齐景公觉得,让庄贾去当监军,既能给田穰苴撑场面,也能让自己放心。于是他道:“好!寡人就命庄贾为监军,明日与你一同前往军中!”
田穰苴谢了恩,心里却暗自琢磨:这庄贾是个纨绔子弟,恐怕不好约束。不过既然是主公派的,正好可以借他立威。
第二天一大早,田穰苴就带着几个随从,赶到了临淄城外的军营。这军营是临时搭建的,驻扎着三万齐军——这些士兵大多是临时征召来的农夫,还有些是之前打了败仗逃回来的残兵,一个个无精打采,有的在营里闲逛,有的躺着晒太阳,还有的在偷偷喝酒,军纪乱得一塌糊涂。
田穰苴看在眼里,眉头皱了起来。他叫来军中的军正(就是军法官,负责执行军法的官),问道:“军中可有木表和漏壶?”
军正叫公孙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军人,之前跟着老将军打过仗,见田穰苴这么问,赶紧回道:“回将军,营中备有,只是许久没用了。”
田穰苴道:“立刻把木表立在军门左侧,漏壶摆在军门右侧,校准时辰,今日正午,本将军与监军庄贾在此会合,点兵出征。若有迟到者,军法处置!”
公孙固一愣,心想这新将军刚来就这么严格?但还是赶紧应声:“喏!”
没一会儿,木表和漏壶就立好了,春秋那时候没有钟表,看时间全靠这两样东西。木表就是一根三尺多高的木杆,立在空地上,看太阳照在木杆上的影子长短来判断时辰;漏壶就是一个铜做的壶,壶里装满水,壶底钻个小孔,水慢慢往下漏,壶身上刻着刻度,看漏到哪个刻度就知道过了多少时辰。田穰苴立这两样东西,就是要要求士兵按时间办事,一点不能含糊。
安排好这些,田穰苴就开始巡查军营。他先去了士兵的营房,见有的营房漏雨,有的士兵没被子,就叫来军需官:“立刻把中军的帐篷拆了,给士兵们修补营房;把中军的被子分下去,不够的就把本将军的被子也拿去!”
军需官有点犹豫:“将军,这……这是您的帐篷和被子,要是监军来了,怕是……”
田穰苴脸一沉:“监军来了也得讲规矩!士卒们连觉都睡不好,怎么打仗?赶紧去办!”
军需官不敢再耽误,赶紧照办。士兵们见新将军一来就关心他们的住处,都很感动,纷纷从床上爬起来,站在旁边看着,眼神里多了几分敬意。
田穰苴又去了伙房,见伙房里的饭是夹生的,菜里连点油星都没有,就问伙夫:“士兵们平日里就吃这个?”
伙夫低着头道:“回将军,军需官没拨多少粮食和油,只能这样了。”
田穰苴立刻让人把军需官叫来,厉声问道:“为什么不给伙房拨足粮草?”
军需官支支吾吾地说:“这……这是高上卿吩咐的,说军中粮草紧张,得省着点……”
田穰苴冷笑一声:“高上卿只知省粮草,就不知士卒饿着肚子没法打仗?你现在就去粮仓,把所有粮草都盘点清楚,按每人每天两升粟米、半斤肉的标准,给伙房拨足!要是少了一粒米,本将军拿你是问!”
军需官吓得赶紧点头,一溜烟跑去粮仓了。没过多久,伙房里就飘出了米饭的香味,士兵们闻着香味,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里对田穰苴更佩服了。
就这么忙忙碌碌,不知不觉,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正午到了。田穰苴回到军门,看了看木表,影子正好最短,漏壶里的水也漏到了正午的刻度。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庄贾的影子。
公孙固凑过来,小声道:“将军,监军大人是不是忘了时辰了?要不咱们再等等?”
田穰苴摇了摇头,道:“军中无戏言,定好的时辰,岂能随意更改?再等一个时辰,若是还不来,按军法处置!”
再说这庄贾,昨天晚上听说自己要当监军,心里可美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没去过军营呢,觉得这是个出风头的好机会。今天一大早,他的亲戚朋友就都来给他饯行,在府里摆了好几桌酒。有人劝他:“监军大人,田将军定了正午在军门会合,您可得早点去啊,别误了时辰。”
庄贾端着酒杯,满不在乎地笑道:“嗨,急什么?田穰苴不过是个庶子,能当上将军还不是靠主公恩宠?我是主公派的监军,他还敢对我怎么样?再说了,这么多亲戚朋友来送我,我总不能扫了大家的兴吧?来,喝酒!”
就这么一杯接一杯地喝,从早上喝到了下午,庄贾喝得满脸通红,舌头都打了结,才醉醺醺地站起来,带着几个随从,慢悠悠地往军营走。
等他到军门的时候,日头都偏西了,离正午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庄贾下了车,摇摇晃晃地走到田穰苴面前,打了个酒嗝:“田……田将军,本……本监军来了,咱们……咱们这就点兵吧?”
田穰苴站在军门旁,脸色铁青,眼神像刀子一样盯着庄贾,一字一句地问:“监军大人,本将军与你约定今日正午在军门会合,为何现在才到?”
庄贾揉了揉眼睛,满不在乎地说:“哎呀,亲戚朋友都来给我饯行,我多喝了几杯,所以来晚了点,多大点事儿啊?”
“多大点事儿?”田穰苴猛地提高了声音,吓得庄贾一个激灵,酒也醒了大半。田穰苴道:“庄贾!你可知‘将受命之日则忘其家,临军约束则忘其亲,援枹鼓之急则忘其身’?如今晋燕入侵,齐国的城池被占,百姓被掳,主公在宫里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你身为监军,不思报国,反而在家饮酒作乐,延误军期!你说,这是多大点事儿?”
庄贾这才有点害怕了,可他还是强撑着说:“我……我是主公的宠臣,你敢动我?”
田穰苴冷笑一声,转头对公孙固道:“公孙军正!按军法,将领延误军期,当如何处置?”
公孙固往前一步,朗声道:“回将军!期而后至者,斩!”
“好!”田穰苴大喝一声,“来人!将庄贾拿下,斩首示众!”
旁边的刀斧手一听命令,立刻冲上来,把庄贾按在地上。庄贾这才真的慌了,挣扎着喊:“田穰苴!你敢杀我?我要见主公!我要见主公!”
田穰苴道:“军法如山,岂容你放肆!”说着,他大手一挥:“斩!”
刀斧手手起刀落,“咔嚓”一声,庄贾的人头就掉在了地上。田穰苴让人把庄贾的人头挂在军门的旗杆上,对全军将士大声道:“庄贾延误军期,违反军法,这就是下场!今后若有人敢违反军纪,无论是谁,一律按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三军将士站在下面,看着旗杆上的人头,吓得浑身发抖——他们谁都知道庄贾是景公的宠臣,田穰苴连他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的?一时间,全军上下鸦雀无声,连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原来是齐景公派来的使者,拿着景公的手令,要赦免庄贾。使者骑着马,直接冲进了军营,嘴里喊着:“主公有令,赦免庄贾!快放了监军大人!”
田穰苴拦住使者,道:“军中不得驰驱,你为何骑马闯营?”
使者道:“我是主公派来的,有手令在此,你敢拦我?”
田穰苴道:“将在军中,君令有所不受!”他又转头问公孙固:“军营中驰驱,按军法当如何处置?”
公孙固道:“回将军,当斩!”
使者吓得脸都白了,赶紧说:“我是主公的使者,你不能杀我!”
田穰苴道:“使者是主公的人,杀之不祥。但军法不可废,来人,把使者的马杀了,作为惩戒!”
刀斧手立刻上前,一刀砍倒了使者的马。使者看着倒在地上的马,吓得魂都没了,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田穰苴这才接过景公的手令,看了一眼,对使者道:“劳烦使者回禀主公,庄贾已因违反军法被斩首,臣此举是为整肃军纪,保住齐国社稷,还望主公恕罪。”
使者哆哆嗦嗦地答应着,连滚带爬地回临淄城了。
经此一事,全军将士再也没人敢轻视田穰苴,更没人敢违反军纪。田穰苴见军威已立,便大声道:“如今敌国入侵,国家危亡,本将军愿与诸位同生共死,击退晋燕,收复失地!诸位可有此决心?”
三万将士齐声高呼:“愿随将军赴汤蹈火!誓死击退敌寇!”
田穰苴率领三万齐军,浩浩荡荡地向东阿进发。这一路上,田穰苴跟士兵们同吃同住,一点架子都没有。
有一天,军队走到一个山谷里,天突然下起了大雨,山路又滑又陡,士兵们走得很吃力。田穰苴把自己的马让给了一个脚崴了的士兵,自己则穿着草鞋,跟在队伍后面走,浑身都湿透了。
到了晚上,军队在山谷里扎营。田穰苴去巡查营房,发现有个士兵得了痢疾,躺在床上直哼哼,盖的被子又薄又破。田穰苴赶紧把自己的厚被子拿过来,盖在士兵身上,又让人去伙房熬了热粥,亲自喂给士兵吃。士兵感动得眼泪都下来了,哽咽着说:“将军,您对我这么好,我就是死在战场上,也心甘情愿!”
田穰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咱们都是齐国人,都是为了保卫家乡。你好好养病,等病好了,跟我一起杀敌人!”
消息传开,全军将士都知道新将军体恤下属,一个个都卯足了劲,恨不得马上就跟晋燕联军开战。
可田穰苴却一点都不急。军队到了东阿城外三十里的地方,他就下令扎营,不再前进了。手下的将领都急了,纷纷来劝:“将军,晋军就在东阿城里,咱们应该趁势攻城,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啊!”
田穰苴却摇了摇头,道:“晋军刚占领东阿,士气正盛,而且城池坚固,咱们贸然攻城,只会白白损失兵力。不如先稳住阵脚,探探晋军的虚实,再找机会出击。”
他让人派了十几个探子,乔装成老百姓,去东阿城里打探消息。没过多久,探子就回来了,说晋军主帅赵鞅正在城里搜刮粮食,还强征老百姓当民夫,修建防御工事,城里的百姓都恨透了晋军。
田穰苴听了,心里有了主意。他又让人在营里竖起了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赏罚榜”:凡是能斩杀敌军将领的,赏黄金五十两,封爵位;凡是能缴获敌军兵器、粮草的,按数量奖赏;要是临阵脱逃、违反军纪的,一律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