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栾书:废立君主覆手间
春秋乱局起狼烟,诸侯逐鹿抢中原。
晋国出个栾武子,智谋能顶半边天!
鞍地败齐扬威名,鄢陵破楚定霸权。
这一章我要说的这位,是能左右一国国运的大人物——晋国中军将、执政卿,栾书栾武子!
在晋国,栾氏那是正经的公族之后,往上数,祖上栾宾跟着曲沃桓叔打天下,帮曲沃一脉夺了晋国正统;到了栾书的祖父栾枝,那更是晋文公重耳手下的得力干将,位列“六卿”,跟着重耳城濮之战败楚军、践土之盟称霸主,那叫一个风光;父亲栾盾更不含糊,在晋灵公、晋成公两朝执掌下军,手里握着实实在在的兵权。按说栾书生在这样的家庭,本该顺风顺水,可偏偏他赶上了“赵氏专权”的年月——赵盾当政那二十多年,晋国朝堂上谁不看赵氏脸色?栾家虽贵为公族,却也得低头看赵家脸色。
栾书打小就有远大志向,有一回,父亲栾盾问他:“儿啊,你将来想干什么呢?”栾书当时才十五岁,却正经八百地回答:“爹,我想做那保家卫国的人,不做那只知享乐的废物。”栾盾听了,心里又欣慰又叹气——欣慰儿子有志气,叹气的是,赵氏当道,栾家想出头难啊!
栾书二十多岁时,承袭了父亲的爵位,在军中当了个小官。晋景公三年(公元前597年),楚庄王带着大军,把郑国围了个水泄不通,持续三个月后,郑国国君没办法,光着膀子牵着羊,向楚国投降求和。晋国这边一听,哪儿能坐得住?郑国是晋国的小弟,小弟被人欺负了,大哥能不撑腰吗?时任中军将的荀林父赶紧点起大军,号称六百乘兵车,浩浩荡荡去救郑国。栾书当时任下军佐,也就是下军的二把手。
可大军刚到黄河北岸,就传来消息:郑国已经降楚,楚军正押着郑国的人质往回走呢!这一下,晋军内部直接炸了锅,分成了两派。主战派的头头是中军佐先縠,这先縠是先轸的后人,性子比火药还急,一拍大腿就嚷嚷:“咱们晋国是中原霸主!楚军敢欺负郑国,就是打咱们的脸!如今楚军劳师远征,刚打完仗疲惫不堪,正好追上去打他个措手不及!要是就这么回去,诸侯们还能瞧得起咱们吗?”
附和先縠意见的不少,毕竟晋军多少年都没吃过大亏了,谁都想捞个战功。可栾书却站了出来,说道:“诸位将军,自楚庄王登基以来,杀了权臣斗越椒,整顿内政,又吞并了舒国,国力早就今非昔比。这次围郑三个月,楚军上下一心,哪来的‘疲惫不堪’?再说,郑国已经降楚,咱们现在渡河,那就是孤军深入,万一楚军设下埋伏,咱们前有强敌,后无退路,到时候可就不是丢面子的事了,是要把晋国的老本都赔进去啊!依我看,不如先退到黄河以北,派人盯着楚军动向,等他们撤军了,再去安抚郑国,这才是稳妥之计。”
先縠一听就急了,指着栾书的鼻子骂:“你小子就是胆小怕事!栾家祖上的血性都被你丢光了!”荀林父呢?他本就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被两边这么一吵,更是没了主意。结果没等他拿定主意,先縠竟然带着自己的部下,偷偷渡过了黄河!这一下可把荀林父逼急了——要是先縠兵败,自己作为中军将也难逃罪责,没办法,只能下令全军渡河。
后面的事,列位也知道了——这就是春秋史上有名的“邲之战”。晋军人心涣散,楚军却早有准备,一阵猛攻下来,晋军大败,士兵们抢着渡河逃跑,河里飘的全是晋军的尸体。混乱之中,不少将领都慌了神,只顾着自己逃命。栾书赶紧召集下军的士兵,命令弓箭手在阵后掩护,步兵结成方阵慢慢撤退。有个小校慌慌张张地跑来问:“将军,都乱成这样了,咱们还列什么阵啊?快跑吧!”栾书照着他的头盔就是一下:“糊涂!越是混乱,越要稳住阵脚!听我的命令,一步一步退,谁敢乱跑,军法处置!”
就凭着这份沉着,栾书硬是带着下军的大部分士兵撤了回来。虽说邲之战晋军输了,但栾书在乱军中保留下军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晋景公耳朵里。景公当时正为战败生气,听说栾书指挥撤退的事情,心里顿时有了印象——这栾书,是个可用之才!
邲之战后,晋国暂时收敛了锋芒,开始整顿内政。栾书也没闲着,他一边在军中练兵,一边观察朝堂动向。赵氏因为赵盾去世,势力有所削弱,郤氏、荀氏开始抬头。栾书知道,自己要想升迁,光靠打仗不行,还得会团结人、会笼络人心。比如郤克出使齐国受了辱,回来想请兵伐齐,满朝文武只有栾书站出来支持他,说“齐顷公欺辱晋国使臣,就是欺辱晋国,此仇必报”。就这么一句话,让郤克感激了栾书一辈子。
由于栾书在邲之战中沉着指挥,保留下军精锐,给晋景公留下了深刻印象。接下来的几年,栾书在军中稳步上升,从下军佐升到了下军将,手里的兵权越来越重。而晋国经过几年的休整,也渐渐恢复了元气,这时候,东边的齐国又开始不安分了。
要说这齐国,自打齐桓公去世后,就一直想重新夺回霸主地位。到了齐顷公在位的时候,更是狂妄,不把晋国放在眼里。有一回,晋国的郤克、鲁国的季孙行父、卫国的孙良夫一起出使齐国,齐顷公竟然因为郤克是个跛子、季孙行父是个秃子、孙良夫是个独眼龙,故意找了三个同样有缺陷的人来招待他们,还让自己的母亲萧同叔子在城楼上看热闹。郤克当场就火了,发誓说:“此辱不报非君子也!”
回到晋国后,郤克就找晋景公请兵伐齐。景公一开始还犹豫,觉得刚跟楚国打完仗,国力还没恢复。可栾书却站出来说:“主公,齐国欺辱我晋国使臣,还接连攻打鲁国、卫国,这是把咱们晋国不放在眼里啊!要是咱们再不还手,中原诸侯就该都投靠齐国了。再说,齐军虽强,但军纪涣散,齐顷公又刚愎自用,咱们只要准备充分,一定能打赢!”景公听栾书这么一说,又想起邲之战的耻辱,终于下了决心,任命郤克为中军将,栾书为下军将,率领八百乘兵车,去救援鲁卫。
公元前589年,晋军跟齐军在鞍地(今山东济南西北)遭遇。齐顷公还是那副狂妄的样子,早上起来看着晋军的营垒,对身边的人说:“这群晋军看着也不怎么样,咱们灭了他们再吃早饭!”说完,连战马的铠甲都没披,就带着齐军中军冲了上去。
郤克一看齐军冲过来,赶紧下令迎击。可没打一会儿,郤克就被齐军的箭射中了肩膀,鲜血顺着胳膊流到了战车上,连缰绳都快握不住了。他身边的车夫解张也中了箭,一支箭射穿了手,另一支箭射穿了胳膊,可解张还是咬着牙把缰绳绑在手上,继续驾车。郤克疼得不行,想往后退,解张大声说:“将军,咱们全军的士气都在您身上,您要是退了,咱们就全完了!”
就在这危急关头,栾书带着下军赶上来了。他一看战场形势,齐军中军虽然勇猛,但左右两翼都是临时拼凑的部队,尤其是右翼的鲁军降兵,根本没什么斗志。栾书马上派人去给郤克送信,说:“将军,您稳住中军,我带下军去包抄齐军两翼,只要两翼一垮,中军自然就乱了!”郤克一听,赶紧忍着疼,下令中军顶住齐军的进攻。
栾书这边,亲自带着精锐步兵迂回到齐军左翼,又让韩厥带着一部分兵车去冲击齐军右翼。韩厥也是个狠角色,带着兵车直接就冲进了齐军右翼的阵中,鲁军降兵本来就不想打仗,一看晋军冲过来,吓得扭头就跑。左翼的齐军见右翼垮了,也慌了神,栾书趁机下令猛攻,一时间,齐军左翼也乱了套。
齐顷公在中军正打得兴起,突然看见左右两翼都垮了,心里一下就慌了。他想下令撤退,可晋军已经围上来了。这时候,齐顷公的车右逢丑父赶紧说:“主公,咱们快换衣服!您穿我的衣服,我穿您的衣服,我就冒充您,您趁机跑吧!”两人赶紧换了衣服,没一会儿,韩厥就带着人围了上来,把逢丑父当成了齐顷公,抓了起来。齐顷公趁着混乱,换上士兵的衣服,才偷偷跑了出去。
齐军没了主帅,更是溃不成军,晋军一路追击,一直追到齐国的马陉(今山东青州西南)。齐顷公没办法,只好派使者去跟晋军求和,答应归还之前侵占鲁国的汶阳之田和卫国的土地,还把自己的儿子送到晋国当人质。郤克本来还想不答应,栾书却劝他:“将军,咱们这次伐齐,目的就是要教训齐国,让他不敢再跟晋国作对。如今齐国已经服软,要是再逼得太紧,齐国说不定会投靠楚国,到时候咱们就麻烦了。见好就收,才是上策。”郤克听栾书说得有道理,就答应了齐国的求和。
鞍之战打完,晋国的威望一下子就上来了,鲁卫两国更是对晋国感恩戴德,中原诸侯又重新归附晋国。晋景公高兴得不行,论功行赏的时候,特意提拔栾书为中军将,位列六卿之首!
栾书当上中军将的第二年,楚国又不安分了,联合蔡国出兵攻打郑国。郑国赶紧派人向晋国求援,栾书亲自率领大军出征。大军走到郑国边境的绕角(今河南鲁山东南),就听说楚军已经占领了蔡国的一座城池,正在往这边赶。
众将一见楚军来了,都摩拳擦掌,想跟楚军再打一场,报仇雪恨。尤其是郤克的侄子郤至,更是大声说:“栾将军,上次邲之战咱们输了,这次一定要赢回来!楚军刚打完仗,肯定疲惫,咱们趁机进攻,一定能打赢!”
栾书却没急着下令,而是带着几个将领登上高处,观察楚军的动向。看了半晌,栾书才下来,对众将说:“诸位,你们只看到楚军刚打完仗,却没看到楚军的部署。楚军的精锐都在中军,由公子侧亲自率领,左右两翼虽然是蔡军,但蔡国的城池地势险要,楚军要是打不过咱们,就会退到蔡国的城池里坚守。咱们要是强攻,不仅会损兵折将,还会被楚军拖在这里,到时候楚国再派援兵来,咱们就被动了。”
郤至不服气:“那咱们就这么退回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栾书笑了笑:“我不是说退回去,是说要智取。咱们先下令全军后撤三十里,在前面的山口扎营。这山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楚军见咱们后撤,肯定以为咱们怯战,会贸然追击。到时候咱们在山口设下埋伏,等楚军进来,再前后夹击,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
众将听了,都觉得栾书说得有道理,于是就按照栾书的命令,全军后撤三十里,在山口设下埋伏。
果然,楚军的探子看到晋军后撤,赶紧回去报告公子侧。公子侧本来就觉得晋军怕了楚军,一听晋军后撤,马上下令:“全军追击!一定要把晋军赶回老家去!”
楚军浩浩荡荡地追了过来,刚走进山口,就听见一声梆子响,两边山上顿时箭如雨下,晋军的士兵从山上冲了下来,楚军一下子就乱了套。公子侧一看不好,赶紧下令撤退,可山口已经被晋军堵住了,楚军只能在里面挨打。这一战,楚军损失了上千人,公子侧带着残兵狼狈地逃回了楚国。
栾书用计在绕角大败楚军,不仅保住了郑国,还让晋国的威望更上一层。可楚国毕竟是大国,咽不下这口气,总想找机会报仇。转眼到了晋厉公六年(公元前575年),机会还真让楚国找着了——郑国又叛晋附楚了!
要说这郑国,在春秋年间就是个“墙头草”,谁强就跟谁。之前鞍之战后,郑国跟着晋国,可没过几年,楚国又派人来拉拢郑国,又是送礼物,又是许诺言,郑国国君郑成公架不住诱惑,又偷偷投靠了楚国。这事儿传到晋国,晋厉公气得火冒三丈——好你个郑国,反复无常,不教训教训你,你不知道谁是中原霸主!
于是,厉公召集大臣们开会,商量要不要伐郑。当时范文子站出来反对,说:“主公,咱们晋国这几年虽然打了几场胜仗,但国内卿大夫的势力越来越大,矛盾也越来越深。要是咱们再出兵伐郑,楚国肯定会来救,到时候打起来,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国力。不如先整顿内政,等国内稳定了,再出兵也不迟。”
范文子的话也有道理,可栾书却不这么认为。他对厉公说:“主公,郑国是中原的关键,要是郑国投靠了楚国,周边的陈国、蔡国也会跟着投靠,到时候楚国就能控制中原,咱们晋国的霸主地位就保不住了!再说,楚国这几年一直在打仗,国力已经不如从前,咱们晋国兵强马壮,只要准备充分,一定能打赢楚军!”
晋厉公本来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彰显自己的威望,听栾书这么一说,马上就拍板了:“栾将军说得对!郑国反复无常,必须教训!楚军要是敢来,咱们就连楚国一起打!”于是,厉公任命栾书为中军将,自己也亲自率军出征,晋国大军浩浩荡荡地向郑国进发。
楚国这边,楚共王听说晋国出兵伐郑,赶紧派公子侧率领大军救援郑国。两国大军在鄢陵(今河南鄢陵西北)遭遇——这就是春秋史上有名的“鄢陵之战”,也是栾书军事生涯中最辉煌的一战!
这一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晋军的士兵还在睡梦中,突然就听见营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哨兵赶紧跑进来报告:“将军!不好了!楚军趁着晨雾,已经摸到咱们营垒外面了,还摆好了阵势!”
众将一听,都慌了神。因为晋军的营垒前面有一片泥沼,兵车根本没办法开出去列阵。楚军这是打了个措手不及啊!郤至赶紧跑到栾书的大帐,着急地说:“栾将军,楚军都到门口了,咱们赶紧想办法啊!要是等楚军发起进攻,咱们连阵都列不了,肯定要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