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蝉蜕未死,暗蜕其壳
黄浦江的浪头卷着晨雾漫上石阶,顾承砚的鞋尖被打湿了也浑然未觉。
他盯着掌心皱成一团的电报纸,"蝉蜕"二字在潮湿的纤维里若隐若现,像根细针直扎进记忆深处。
"《江南织谱》......"他突然低喊一声,指尖重重叩在太阳穴上。
三年前整理苏若雪父亲遗物时,那本被虫蛀了边角的古谱里,确实夹着这样一句注:"蝉蜕留壳,声在林梢——伪死之法,用于脱身。"江风卷着他的长衫猎猎作响,顾承砚猛然站直,江水溅起的水花打在裤脚上,"不是覆灭!
三年前'心钉盟'的清洗,是有人奉命假死,成了'蜕壳人'潜伏在敌营!"
"少东家!"青鸟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
他怀里抱着半尺厚的牛皮档案夹,封皮上"恒裕隆殉职名录"的烫金大字被蹭掉了半块。
顾承砚接过时,瞥见他虎口还沾着档案柜的铜绿——显然是直接撞开了锁。
泛黄的纸页在晨风中哗啦翻卷,青鸟的食指突然顿在第三页末尾:"民国二十一年秋的殉职名单,七个人里有三个......"他指节叩了叩纸页,"家属栏写着'无',火化记录盖的是恒裕隆的章。"
顾承砚的瞳孔微微收缩。
王慎言掌管的恒裕隆,正是日商在华纺织业的头号买办。
他捏着名单的手青筋微凸,抬眼时正撞见苏若雪从绸庄里跑出来,鬓角的珍珠簪子晃着碎光。
"承砚!"她手里攥着块银壳怀表,表链在晨雾里泛着冷光,"刚才试着把父亲的怀表贴在电报纸上......"话音未落,那怀表突然发出嗡鸣,和江水里的织机声叠成一片。
苏若雪指尖发颤,将怀表贴近耳畔,"有声音!
是父亲的......"
顾承砚立刻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铜匣子——那是他照着现代频谱仪改良的"残频读取器"。
当苏若雪把怀表按在读取器的共振盘上时,匣内的铜针突然疯狂跳动,嘶哑的电流声里,混着道苍老的嗓音:"......若雪,蝉鸣七声时,真匠归位......"
苏若雪的睫毛剧烈颤动,怀表"当啷"掉在读取器上。
她蹲下身去捡,发尾垂落遮住泛红的眼眶:"父亲总说'真匠不死',原来他早知道有人活着......只是不能说。"
"那就让蝉鸣起来。"顾承砚弯腰替她拾起怀表,指腹轻轻擦过表壳上"苏敬之"的刻字。
他转身看向站在门廊下的苏明远——苏若雪的族兄,拉得一手好二胡,"明远哥,带你的二胡去七个'殉职者'的家乡。
每到一地,子夜时分拉《绣娘谣》前奏七遍,曲终静默三息。"
"这是?"苏明远摩挲着二胡的蛇皮蒙子,眼底浮起疑惑。
"逆针回文。"顾承砚的指节抵着桌沿,"当年'心钉盟'的织工训练,要边织布边背《诗经》,经线是正序,纬线是倒文。
时间久了,肌肉会记住七声蝉鸣般的节奏——那是唤醒潜伏者的密码。"
苏明远突然握紧了二胡杆,指节泛白:"我这就收拾行李。"
暮色漫进绸庄时,苏明远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口。
他背着蓝布包裹,二胡用红绸仔细裹着,垂在车辕边晃荡。
顾承砚递给他个铜哨:"若有人应了,吹三声长哨。"
"放心。"苏明远翻身上马,马蹄踏碎满地霞光,"第三夜,湖州某村祠堂外......"他的声音被风卷散,只余下半句尾音。
顾承砚站在台阶上望着马车远去,江对岸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远处传来第一声蝉鸣,清越的调子裹着湿润的风,掠过黄浦江面,往西南方向去了。
第三夜的湖州青溪村浸在墨色里,祠堂前的老槐叶沙沙作响。
苏明远的二胡声裹着夜露漫过青石板,第七遍《绣娘谣》尾音刚落,暗处突然传来"咚、咚、咚"的脆响——是竹节拐杖叩地的节奏,七下,分毫不差。
青鸟蹲在祠堂偏墙的阴影里,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摸向腰间短刃的手顿住了——那节奏太熟悉,像极了顾承砚用算盘珠敲出的"七音调机法"起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