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风起倭岛
倭国·奈良·平城京
初夏的熏风本该带着草木的清新,此刻却吹不进平城京中心那座被高大寺墙和森严禁卫拱卫的宫殿。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大唐天子李琰那封措辞如刀、质问如雷的国书,被平正地摊在紫宸殿的御案上,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在场的倭国权贵们坐立不安。
“八幡大菩萨在上!”孝谦天皇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保养得宜的脸上再无半分平日的雍容,只剩下被冒犯的惊怒和深藏的恐惧,“唐皇…唐皇怎敢如此无礼!竟将朕与…与那些卑劣的海寇相提并论!还…还要赔偿?限时答复?他当我倭国是什么?任他宰割的羔羊吗?!”
她身旁,僧侣打扮、气度却更似王者的道镜,双手合十,低垂的眼睑下寒光一闪即逝。他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陛下息怒。唐皇李琰,少年登基,气焰正炽。其国新挫突厥,威震漠北,又于西域与大食争雄,连战连捷。其水师击沉我船,擒我子民,无非是恃强凌弱,欲寻衅扩张于海疆罢了。” 他将倭寇的劫掠行为轻飘飘地带过,将责任完全推给大唐的“扩张野心”。
“大国师所言极是!”一个身材矮壮、穿着华丽朝服的老者立刻接口,他是藤原氏中主张对唐强硬的代表人物藤原仲麻吕,“唐狗欺人太甚!我堂堂日出之国,岂能受此奇耻大辱?风魔众所为,不过是为国取利!唐人商船富庶,其金山更是无主之地,能者居之!陛下,臣请立刻征发九州、四国水军,联合风魔众,与那‘鬼面龙王’合兵一处,就在那恶鬼屿海域,迎头痛击唐军水师!叫那李琰知道,我倭国刀锋之利!”
“仲麻吕卿!慎言!”一个清瘦矍铄、面容沉静的老者立刻厉声打断,他是藤原不比等,代表着藤原氏内部主张隐忍学习的一派,“唐国国力,十倍于我!其楼船如城,兵甲精良,绝非我关船、小早所能抗衡!贸然开战,只会重蹈白村江覆辙!届时国破家亡,悔之晚矣!”
他转向孝谦天皇和道镜,深深一躬:“陛下,大国师!当务之急,是忍一时之辱,谋万世之安!臣以为,应立即将涉事之风魔众头目缚送大唐,或宣称其乃叛逆,已为朝廷诛杀!再备厚礼,遣使赴唐谢罪,解释皆为海盗私自妄为,与朝廷无关!同时,严令九州、四国守护,全力清剿境内海盗,绝其根源!唯有如此,方可暂息唐皇之怒,为我朝争取喘息之机,精研唐之技艺,徐图自强!”
“缚送?谢罪?”藤原仲麻吕气得胡子直翘,指着藤原长明的鼻子,“长明!你这是要挖我倭国的脊梁骨!向唐狗摇尾乞怜!那些风魔众,纵然是匪,也是我倭国之民!岂能交给外人屠戮?此例一开,国将不国!”
“够了!”道镜一声低喝,如同暮鼓晨钟,瞬间压下了殿内的争吵。他抬起眼,目光如深潭般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孝谦天皇身上:“陛下,唐皇此诏,意在试探,亦在立威。其兵锋正锐,不可撄其。藤原长明卿所言,乃老成谋国之道。然…”他话锋微妙一转,“一味示弱,亦非良策。缚送风魔头目,有损国体,断不可行。”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可对外宣称,风魔众抗拒朝廷清剿,其魁首风魔小太郎及其骨干,已于日前伏诛。再选一二无关紧要之喽啰,枭首送往大唐,算是交代。同时,备下珍珠十斛、上品硫磺千石、名刀百柄、能工巧匠十人,以天皇陛下之名,遣使谢罪,重申恭顺之意。至于清剿海盗…九州、四国守护,需‘尽心竭力’,然海疆辽阔,匪类狡猾,非一朝一夕之功。”
道镜的“妙计”,核心就一个字——拖!用虚假的“诛杀首领”和有限的替罪羊顶罪,换取表面上的交代;用厚礼和“恭顺”麻痹大唐;至于实质性的清剿,则阳奉阴违。他要为倭国争取时间,更要为自己利用海盗渠道攫取金山财富留下后路!
孝谦天皇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大国师此策甚善!甚善!就依大国师!速速去办!务必稳住唐皇!” 她只求眼前过关,至于风魔众是否真的被清剿,金山利益能否保住,远不如她与道镜在奈良的权势来得重要。
藤原仲麻吕恨恨地瞪了道镜和藤原长明一眼,却不敢再反驳。藤原长明眉头紧锁,心知这不过是饮鸩止渴,埋下更大祸根,却也只能无奈叹息。一封国书,已让倭国朝堂的虚弱、分裂与侥幸心理暴露无遗。
恶鬼屿外围·迷雾海
浓得化不开的白雾,像巨大的棉絮,沉甸甸地覆盖在墨绿色的海面上。能见度不足五十步,海水在船底发出沉闷的呜咽,四周只有单调的水流声和偶尔几声凄厉的海鸟鸣叫,更添死寂。一艘明州水师制式的斗舰,如同陷入蛛网的飞虫,在这片被海盗称为“鬼打墙”的海域里,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进。船艏,秦川身披玄色龙鳞水战甲,按着“靖海”剑柄,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浓雾深处。他身后,百名靖海营精锐同样甲胄齐全,弓弩上弦,短兵出鞘,屏息凝神。
“将军,罗盘…又开始乱转了!”舵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水流也怪得很,忽东忽西,推着船走!”
秦川走到船舷边,探身舀起一捧海水,入手冰凉刺骨,颜色比正常海水更深沉。“鬼打墙…哼,装神弄鬼!”他冷笑一声,“百骑司的情报没错,这底下有强磁性的礁石!水流乱,是暗礁改变了水道!传令!减速!所有桨手听鼓点,我说停就停!了望手,给我盯死水面!有任何异常礁石影子,立刻示警!”
话音刚落!
“左舷!水下有东西!!”了望手凄厉的喊声撕破死寂!
几乎同时,船身猛地一震!仿佛撞上了什么坚硬之物,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船体剧烈倾斜,几个水兵猝不及防,险些摔入海中!
“稳住!不是触礁!是钩索!”秦川反应极快,一眼看到几条带着倒刺的粗大铁链从浑浊的水下弹出,死死钩住了左舷船板!紧接着,浓雾中传来尖锐的呼哨和划水声!
“水鬼!接舷战!准备!”秦川厉声下令,同时猛地抽出靖海剑!玄色的龙鳞甲在雾气中反射着幽冷的光泽。
数条狭长低矮、涂成墨黑色的舢板如同鬼魅般从浓雾中窜出!每条船上都蹲着七八个精赤上身、只穿皮裤、口衔短刀的海盗,皮肤被海水泡得发白,眼神却如同嗜血的鲨鱼!他们怪叫着,借着水流和钩索的拉力,敏捷地甩出飞爪,直扑斗舰船舷!显然是想利用浓雾和水下暗礁的限制,打一场迅捷残酷的跳帮战,吃掉这艘落单的唐军战船!
“放箭!”靖海营的队正怒吼。
嗡!一片密集的弩箭射向扑来的海盗!惨叫声立刻响起,几个海盗中箭跌落海中,鲜血染红水面。但更多的海盗凭借敏捷的身手和舢板的掩护,躲过了箭雨,飞爪已经牢牢抓住了船舷!
“杀!”海盗们怪叫着,口衔短刀,手脚并用地攀爬上来!
“靖海营!结阵!杀光这些水耗子!”秦川怒吼,身先士卒,靖海剑化作一道匹练寒光,迎向第一个跳上甲板的海盗头目!
那海盗头目身材魁梧,手持一柄沉重的开山刀,狞笑着劈向秦川!铛!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海盗头目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他势大力沉的一刀,竟然被秦川看似轻巧地格开!更让他惊骇的是,对方那身古怪的黑色甲胄,自己的刀锋划过,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竟未能破甲!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秦川手腕一抖,靖海剑如同毒蛇吐信,快如闪电般刺入其咽喉!噗嗤!鲜血狂喷!海盗头目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栽倒。
“好甲!”秦川心中大定,信心倍增!这龙鳞水战甲的防护力远超预期!
甲板上,战斗瞬间白热化!靖海营士兵三人一组,背靠背结阵。海盗们凶狠的劈砍,砍在龙鳞甲上,大多只能留下刮痕,难以造成致命伤。而靖海营士兵手中锋利的横刀和精良的臂张弩,却成了收割生命的利器!弩箭在近距离穿透海盗单薄的皮肉,横刀劈砍,血光飞溅!海盗依仗的水性优势和亡命打法,在装备和训练的双重碾压下,变得苍白无力!
“鬼啊!他们的甲砍不穿!”有海盗惊恐地大叫。
“撤!快撤!”眼见同伴如同砍瓜切菜般倒下,剩下的海盗魂飞魄散,纷纷跳海逃命。
战斗来得快,去得更快。浓雾中只留下几艘空荡荡的舢板、漂浮的尸体和染红的海水。靖海营这边,仅有数人轻伤,无一阵亡!
“清点战场!把水里喘气的都捞上来!老子要口供!”秦川抹去剑上的血,声音冰冷。这场遭遇战,不仅检验了新甲的战力,更证明百骑司的情报无比精准——陈枭果然想用“鬼打墙”和“水鬼”战术消耗唐军!他望着浓雾深处,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笑意:“陈枭,你的把戏,玩到头了。这恶鬼屿的迷雾,该散了!”
撒马尔罕·东城头
烈日炙烤着饱经战火的城墙,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焦糊和尸体腐败的恶臭。查拉维公主站在女墙后,紫色的武士服外罩着一件轻便的皮甲,脸上蒙着面纱抵挡异味,但那双深紫色的眼眸却坚定地注视着城外如同蚁群般再次涌来的大食军阵。高仙芝派给她的一小队精锐唐军护卫紧紧跟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