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集:修复古糖龙
糖龙
老周蹲在仓库角落,指尖拂过樟木箱上斑驳的铜锁时,指腹突然触到一丝异样的黏腻。那箱子在苏家祠堂的仓库里摞了三层,上头压着民国的青花罐和光绪年的账簿,是他接手家族文物保管工作后,第三次盘点才翻到的“漏网之鱼”。
铜锁早锈得咬了死口,他用螺丝刀撬开时,木屑里混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不是樟木的清苦,倒像小时候外婆熬麦芽糖的味道。箱子掀开的瞬间,那股甜香骤然浓了几分,铺着的暗红色绒布上,蜷着一尊半尺长的龙形物件——明黄的糖体泛着琥珀色的柔光,龙鳞层层叠叠,每一片边缘都带着细腻的弧度,龙角蜿蜒向上,尖端还沾着星点金粉,只是龙尾处缺了一块,露出内里浅褐色的糖芯,像冻住的蜜蜡。
“这是……糖做的?”老周捏着绒布的边角,手都发颤。苏家祖上是光绪年间的御厨,专司甜品,传下来的多是鎏金的糖模、镶银的蜜罐,可糖做的摆件能存到现在,他连听都没听过。他赶紧给市文物修复中心的林砚打了电话,语气里的急切压都压不住:“林老师,你快来看看,我这儿有个‘活化石’,再放着我怕它化了!”
林砚赶到时,老周正把樟木箱搁在铺了三层棉垫的桌上,手里攥着湿度计,眼睛死死盯着表盘。三十出头的姑娘穿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帆布包里露出半截竹制的修复刀,看到糖龙的第一眼,她手里的放大镜“啪”地掉在桌上。
“失蜡法?不对,糖的熔点太低……”林砚蹲下身,指尖悬在糖龙上方两厘米处,连呼吸都放轻了。她做文物修复十年,修过唐三彩的裂痕,补过宋代绢画的破洞,却从没碰过糖做的文物。糖体表面没有明显的虫蛀,只是在龙腹处有几道细微的裂纹,像是被岁月扯出的细纹,龙尾的缺口边缘已经有些发暗,像是接触空气久了,慢慢氧化变硬。
老周在一旁递上家族传下来的手写账本,泛黄的纸页上,用小楷记着“光绪二十三年,制糖龙一对,以松烟、蜂蜡为引,藏于樟木,隔季换香”。林砚指着“松烟、蜂蜡”四个字,突然抬起头:“我知道了,这是用了‘封糖术’!古代制糖人会在糖里加松烟灰防潮,蜂蜡熬化后裹在表面,相当于给糖做了层保护膜,再藏在樟木箱里防虫,才能存这么久。”
修复工作定在文物中心的恒温恒湿实验室,温度控制在18c,湿度50%,比普通文物修复的环境要求更苛刻。林砚第一次上手时,用的是最小号的竹刀,想先把龙尾缺口处的氧化层刮掉,可竹刀刚碰到糖体,就听见“咔”的一声轻响,缺口边缘又掉了一小块碎糖。
“不行,太脆了。”林砚把碎糖小心地收进玻璃皿里,额角渗出细汗。老周坐在实验室外的长椅上,每隔十分钟就往里瞅一眼,看到林砚停下手,赶紧跑进去:“怎么了?是不是救不活了?”
“不是救不活,是得用古人的法子修。”林砚翻着那本老账本,手指在一行字上停住——“补糖需以原糖为引,加麦芽浆、槐花蜜,温火慢熬,待其如琥珀,方可塑形”。她抬头看向老周:“你家还能找到当年的糖模吗?或者……你会熬古法麦芽糖吗?”
老周愣了愣,突然拍了下大腿:“我妈会!她去年还熬过一次,说按祖上传的方子来的!”
第二天,老周的母亲带着一口黑釉砂锅来到实验室,砂锅里装着刚熬好的麦芽糖,琥珀色的糖浆在锅里泛着泡,甜香漫了一屋子。林砚按照账本上的比例,往糖浆里加了槐花蜜和磨细的松烟灰,用银勺慢慢搅拌,火候控制在60c,比体温略高一点,既能让糖浆保持流动性,又不会让原有糖龙融化。
补龙尾的过程像在捏易碎的云朵。林砚用竹勺舀起一勺糖浆,小心翼翼地填在缺口处,另一只手拿着特制的铜针,一点点勾勒龙鳞的纹路。糖浆凉得快,每填一勺,她都要借着台灯的光,比对原有龙鳞的弧度,稍有偏差就用竹刀刮掉重来。老周在一旁帮忙递工具,看着林砚额角的汗滴在工作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突然想起小时候看外婆熬糖,也是这样,眼睛盯着锅,手里的勺子一刻不停地搅,生怕火候差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