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蓝天野 作品

精心编制的爱情幻梦

十六岁的京红,已经能独当一面。惊鸿派在澳门站稳了脚跟,骑楼下的凉茶摊换了新竹棚,账房里的算盘珠子被磨得发亮,连窗台上的绿萝都爬满了半面墙。她不再是那个需要缩在周明宇怀里发抖的小姑娘,眉眼间有了苏念的沉静,出手时带着林晚的利落,只是偶尔算完账,会对着天边的月牙发会儿呆——那是少女独有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空落。陆则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第一次见他,是在港九码头的混乱里。戚干的人又来捣乱,十几个壮汉掀翻了惊鸿派的货箱,丝绸滚了一地,混着海水发沉。京红正指挥着兄弟收拾,忽然后颈一凉,一柄短刀悄无声息地刺过来——是戚干新雇的杀手,专挑暗处下手。

她下意识侧身,手腕正要使出卸力的招式,却见一道影子比她更快。陆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白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手里捏着根船绳,看似随意地一绕,就缠住了杀手的手腕。那动作行云流水,带着种不属于码头的干净利落,像武侠书里走出来的世家公子。

“惊鸿派的账,也敢动?”他声音清润,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时,竟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怒意。

杀手被他反剪着手按在地上,脸磕在碎石上,疼得直哼哼。陆则松开手,转身看向京红,嘴角弯起个温和的弧度:“京红姑娘?我是陆则。”

京红握着短刀的手没松。这人眼生得很,身手却好得惊人,而且他叫出了她的名字。

“你是谁?”

“家父与苏念先生有旧。”陆则答得滴水不漏,弯腰捡起一卷被踩脏的丝绸,“这些货,我帮你送回去。”

他没多说,却像有通天的本事。码头被扣的货船第二天就放了行,说是“查无实据”;骚扰凉茶摊的地痞被人打断了腿,扔在戚干的赌场门口;甚至连惊鸿派缺的那批南洋药材,都有人连夜送到了骑楼,送货单上签着“陆”字。

周明宇查过他,只查到他是香港新冒出来的富商,名下有船行、医院,还有几家报馆,背景干净得像张白纸。可越是干净,越让人起疑。

“这小子不对劲。”秦九妹擦着刀,眼神警惕,“哪有平白无故帮人的?”

京红没说话,只是在沙盘上把代表陆则的石子,从“未知”移到了“观望”那一栏。

但陆则的“好”,来得细密又妥帖。知道她夜里算账容易饿,他会让人送来刚出炉的杏仁饼,和秦九妹做的味道几乎一样;听说她想学西医(当年林晚总说西医能救命),他就请了港大的教授,每周来骑楼讲课;甚至有次她随口说喜欢浅水湾的贝壳,第二天窗台上就摆了满满一盆,都是洗干净、晒得发亮的那种。

他从不提戚干,也不问惊鸿派的事,只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有时是在她被戚干的人堵在巷口时,开着黑色轿车“恰巧”路过;有时是在她对着账本皱眉时,递过来一杯温度刚好的凉茶,说“这组数字,进位错了”。

京红不是傻子,可少女的心,像初春的湖面,禁不起这样温柔的投石。陆则会陪她看账本,听她讲苏念教的算术口诀;会在她练刀累了时,递上干净的帕子;会在她望着绿萝发呆时,安静地站在一旁,不打扰。

他比她大两岁,身上有种她从未接触过的气息——不是江湖的血腥,也不是市井的烟火,是书房里的墨香,是钢琴键上的清越,是她只在父母留下的旧照片里见过的、属于“安稳”的味道。

有次讲课的教授提到肺痨,京红想起小时候靠咳嗽声算对方速度的事,忍不住红了脸。陆则在一旁看到了,轻声说:“那时候你还小,能自保就很了不起了。”

他懂她那些不能说的过去。这个认知,像藤蔓一样悄悄缠上了京红的心。

秦九妹看出了端倪,把她拉到一边:“小魔女,你可别糊涂!这小子来历不明,说不定是戚干派来的!”

“他不是。”京红反驳,声音却有点虚。她也说不清为什么笃定,或许是陆则看她的眼神太干净,或许是他帮她挡开杀手时,手背上擦破的伤口和她小时候的很像。

那天晚上,她做了个梦。梦里有父母的笑脸,有周明宇的刀,有秦九妹的药香,还有陆则递来杏仁饼的手。醒来时,她摸了摸枕头下的绿萝帕子,第一次觉得,或许江湖里,也能有除了仇恨之外的东西。

陆则开始约她出去。在维多利亚港的渡轮上看夜景,在中环的咖啡馆里听留声机,甚至带她去了香港大学的图书馆,那里有苏念当年捐的一批算学书。

“你看,”他指着书扉页上苏念的签名,“我说过,家父与苏先生有旧。”

京红看着那熟悉的字迹,眼眶有点热。陆则递给她一张纸巾,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有电流窜过。她猛地缩回手,心跳得像打鼓。

陆则笑了,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京红,等处理完戚干的事,我们……”

他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警笛声。是戚干的人又在闹事,这次烧了惊鸿派在香港的仓库。京红瞬间回神,眼里的少女情愫被冷意取代,转身就要走。

陆则拉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我去处理。你信我。”

京红看着他,他眼里的笃定让她晃了神。她点了点头,像交出了一部分自己都没察觉的信任。

陆则果然没让她失望。半个时辰后,消息传来,闹事的人被抓了现行,带头的供出了戚干的指令,连香港的报纸都登了出来,标题是“黑帮内讧,罪证确凿”。

骑楼里一片欢腾,只有京红看着报纸上陆则的名字(他是以“目击证人”的身份出现在报道里),心里那点疑虑又冒了出来。他太能了,能到不像个普通的富商。

可陆则来找她时,手里提着她爱吃的云吞面,笑着说:“看,没骗你吧?”

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京红低头吃面,没看到他转身时,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属于温柔的锐利。她更不知道,陆则回到位于半山的别墅后,会对着一面墙的照片和文件,轻声汇报:“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她开始信任我了。”

墙上的照片,从她六岁时捏着算珠的模样,到十二岁在渔船上笑出小虎牙的瞬间,再到十六岁如今的亭亭玉立,每一张都清晰得像昨天刚拍的。文件袋上标着“惊鸿派”“戚干”“苏念”“林晚”,最底下压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字:

“目标:接近京红,获取‘千门秘录’,伺机清除戚干。”

而这一切,沉浸在懵懂情愫里的京红,一无所知。她只知道,那个叫陆则的少年,像一道光,照进了她打打杀杀的江湖里。她开始期待渡轮上的风,咖啡馆里的歌,甚至开始偷偷想,等报了父母的仇,是不是真的能和他一起,看看安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