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是最好的武器
京红六岁那年,已经能坐在千门的账房里,替周明宇算清三教九流的账目。她的小手捏着算盘,噼啪声里,总能精准指出哪笔账藏了猫腻,哪个码头的规费被人私吞了三成。
“周叔叔,这笔南洋来的货,报关单上的重量不对。”她指着账本上的数字,小眉头皱得像苏念当年的模样,“船吃水线比单据上浅两寸,底下肯定藏了私货。”
周明宇核对完码头传来的密报,后背惊出层冷汗——果然藏了鸦片。这孩子从不用算盘,全凭心算,算的却比秤还准,千门里的老人都说,她是开了天眼。
秦九妹教她练刀时更心惊。京红握刀的手还没刀柄长,却能凭着直觉避开她的招式,甚至在她出刀的前一瞬,往她手腕上敲一记——那是苏念当年最擅长的卸力手法,没人教过,她像天生就会。
“小魔女”的名号,就这么在江湖传开了。有人说她是苏念的冤魂附了身,有人说她是林晚绣的绿萝成了精,只有周明宇和秦九妹知道,那是血里带的本事,是父母用命给她的铠甲。
戚干的人追杀得紧,好几次把他们堵在香港的鱼港。最险的那次,三百多个黑衣人围上来,刀光把月光都劈碎了。周明宇让秦九妹带着京红先走,自己提刀要拼命,却被京红拉住了。
“往东边走。”她指着堆满渔网的巷子,小脸上沾着泥,眼神却亮得惊人,“涨潮了,他们的皮鞋会陷进泥里。”
果然,黑衣人追进巷子,皮鞋全陷在刚涨潮的淤泥里,拔都拔不出来。等他们挣脱时,京红已经带着秦九妹跳上了渔船,手里还抓着条刚从网里掉出来的鱼,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你怎么知道会涨潮?”秦九妹替她擦脸,手臂上的刀伤还在疼。
京红指着天边的月牙:“爹教过,上弦月出现在东边,潮水会比平时早半个时辰。”她说着,从怀里掏出块皱巴巴的杏仁饼,是秦九妹给她的,“给周叔叔留的。”
这样的险,他们闯过一次又一次。有时是靠京红算准了对方的船期,有时是凭她听出了暗处的脚步声,甚至有次,她凭着对方咳嗽的频率,算出那人有肺痨,跑不快。
千门的人越来越少,从最初的几十号,到最后只剩他们三个。可只要京红在,周明宇就觉得心里有底。这孩子从不说怕,夜里缩在他怀里发抖,却会攥着那方绿萝帕子说:“我爹娘在天上看着呢。”
十二岁那年,他们终于杀回了澳门。戚干的人守在骑楼外,刀光把“惊鸿”令牌照得发冷。京红站在码头,望着那栋爬满绿萝的老楼,突然对周明宇说:“让他们进来。”
周明宇急了:“你疯了?”
“他们要的是我。”京红抽出秦九妹给她打的短刀,刀鞘上缠着绿萝帕子,“我爹娘的账,该清了。”
她没用苏念的刀,也没学林晚的软,只站在茶馆中央,算准了戚干会从后窗进,算准了他的刀会先劈向“惊鸿”令牌,算准了他心里最虚的那刻——当她说出“你当年不敢亲手杀我爹,现在也不敢杀我”时,戚干的刀果然顿了。
周明宇的刀趁机刺进他的后背。重伤这个家伙,这个家伙的本事实在太大,最终还是凭借着姜八能当年那块龟甲,逃走了。后来这个地下皇帝的世界,对惊鸿派展开了围剿式的追杀。
血溅在绿萝帕子上,京红却没眨眼。她走到骑楼的窗边,看着楼下的海浪,突然想起父亲说的“守”。原来不是守着空楼,是守着他们留下的念想,守着这江湖里,最后一点干净的东西。
后来,有人问起京红,当年凭什么能从戚干手里活下来。
她会摸着账房里的算盘说:“不是天眼,是有人把一辈子的本事,都刻进了我的骨头里。”
可是她没有说,她八岁那年,偷了姜八能三片龟甲,和两本笔记。
风穿过骑楼,灯笼晃了晃,像极了很多年前,苏念和林晚站在这里,看她数算珠的模样。原来江湖从不是打打杀杀,是有人把光种进你心里,让你在黑夜里,也敢往前闯。
戚干的死讯是假的。
“他没死。”京红把扳指攥在手心,冰凉的玉硌得肉生疼,“这是他故意留下的。”
周明宇和秦九妹对视一眼,后背瞬间冒起冷汗。他们都知道,戚干这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要看着京红一点点把惊鸿派重新攒起来,再亲手碾碎,就像当年碾碎苏念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