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心编制的爱情幻梦(第2页)
窗台上的绿萝又抽出了新叶,缠缠绕绕,像极了她此刻的心。
陆则的“不期而遇”,总带着恰到好处的巧。
京红去港大听西医课,刚走出校门就遇上下雨。她抱着笔记站在廊下,正发愁怎么回骑楼,一把黑色的伞就撑在了头顶。陆则穿着深色西装,像是刚从附近的写字楼出来,裤脚沾了点雨渍,却笑得自然:“这么巧,你也下课了?”
他没提自己其实在对面的咖啡馆等了两个小时,也没说特意让司机绕路把伞送来。只在并肩走在雨里时,把伞大半都倾到她这边,听她讲课堂上的趣事,偶尔插一句“这个病例,我在医院见过类似的”,仿佛他的出现,真的只是命运的巧合。
有次惊鸿派的账房需要一批新的算盘珠子,京红亲自去老街的木工作坊挑木料。刚走进那条堆满刨花的巷子,就看见陆则站在坊主的工作台前,手里拿着块紫檀木:“我爹要做个砚台,听说这家的木料最好。”
他拿起一块纹理细密的乌木,递给京红:“这个适合做算珠,沉手,声音脆。”那正是她心里盘算着要选的材质,连坊主都说“陆先生眼光毒,这是刚到的新料,还没来得及摆出来”。
京红捏着那块乌木,指尖的温度透过木头传过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总能精准地踩在她的节奏上,像提前算好了她的每一步。
更让她心动的,是他那些熨帖到骨子里的话。
练刀时被秦九妹削掉了一缕头发,京红对着镜子噘嘴,陆则第二天就送来一支玉簪,簪头雕着小小的绿萝:“我娘说,女子的头发是福气,得好好护着。”他没提自己跑了多少家银楼,才找到会雕绿萝的老匠人,只笑着看她把簪子插上,“很好看,像你窗台上的那盆。”
周明宇总念叨她不爱吃蔬菜,某天的晚餐里就多了道清炒荷兰豆。京红正皱眉,陆则的信就送到了,字迹清隽:“港大的教授说,这菜含维生素b,熬夜算账的人该多吃。对了,我试了试秦九妹的做法,加了点蒜末,你要不要尝尝?”信末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像个讨好的孩子。
他从不说“你要怎样”,只说“我觉得这样或许好”;从不说“我帮你”,只说“刚好我也有这事”。那些精心设计的关怀,都裹在“巧合”的糖衣里,甜得让她卸下心防。
甚至连戚干那边的麻烦,他都处理得像顺水推舟。有次戚干买通了海关的人,故意刁难惊鸿派的药材,京红正焦头烂额,陆则的电话就打来了,语气轻松:“我一个朋友在海关总署,刚跟我抱怨说最近查得严,是不是你那边遇到麻烦了?我让他帮忙看看,按规矩走流程就行。”
半小时后,药材顺利通关。京红打电话道谢,他只说“举手之劳,朋友间该帮的”,绝口不提为了打通这层关系,他动用了多少人脉,花了多少心思。
秦九妹私下里敲打过她好几次:“他对你也太好了,好得不像真的。”京红却会想起陆则说过的话——“我爹总说,苏念先生当年帮过我们家大忙,我替他照顾你,是应该的”。
他把所有的靠近都归结成“报恩”,把所有的用心都包装成“顺便”,让她在愧疚和依赖里越陷越深。
七夕那天,骑楼的灯笼都换成了红色。陆则约她去山顶看星星,说“香港的星空,比澳门清楚”。他开着车,沿着盘山公路往上走,车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窗外的灯火像打翻的星河。
到了山顶,他从后备厢拿出个食盒,里面是她爱吃的杏仁饼和莲子羹,甚至还有一小束白玫瑰——不是俗气的红玫瑰,是她在母亲的旧照片里见过的那种,花瓣上还带着露水。
“知道你不喜欢热闹,”他铺好野餐垫,示意她坐下,“这里安静,适合看星星。”
京红抬头,银河横贯夜空,像父亲教她算过的星轨。陆则坐在她身边,声音轻得像风:“京红,你不用总想着报仇,也不用逼着自己长大。”他指着一颗亮星,“你看,那颗是天狼星,不管周围多暗,它都亮着。你也一样,不用做别人的铠甲,做自己就好。”
这句话,像针一样刺破了她坚硬的外壳。这些年她逼着自己算账目、练刀法、想计谋,早已忘了“做自己”是什么滋味。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不是因为难过,是因为有人终于看穿了她铠甲下的柔软。
陆则没递纸巾,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直到她哭够了,才听见他说:“以后有我呢。”
那晚的风很软,星星很亮,他的话像种子落进土里,在她心里生了根。京红开始相信,这世上真的有这样一个人,懂她的苦,护她的软,愿意为她撑起一片没有刀光剑影的天。
她开始在算完账后,对着陆则送的玉簪发呆;开始在练刀时,不自觉地想起他说“别太拼”;甚至在和周明宇讨论对付戚干的计策时,会下意识地想“陆则会不会有更好的办法”。
她彻底忘了周明宇的警告,也忽略了秦九妹警惕的眼神。那个神秘组织的指令,陆则执行得越来越顺手——他已经能自由出入骑楼的账房,能看到那些加密的账本,甚至知道京红把父母留下的旧物锁在哪个柜子里。
有次他“无意间”提起苏念的算学手稿,京红想都没想就去柜子里翻出来给他看:“你看,我爹的字是不是很有力?”
陆则的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嘴上却说:“苏先生真是奇才,这些公式,我在西洋算学书里都没见过。”
他把所有的贪婪都藏在欣赏里,把所有的目的都裹在温柔里。而京红,这个在江湖里能算准人心的少女,在这场精心编织的爱情幻梦里,彻底成了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小姑娘。
她不知道,陆则在她转身时,会迅速记下手稿里的内容;不知道那些“巧合”背后是精密的算计;更不知道,他说的“以后有我呢”,其实藏着另一个冰冷的计划。
她只知道,每次看到陆则的笑脸,心里那片空落就会被填满。这虚幻的温暖太诱人,让她甘愿溺在里面,忘了江湖的险恶,也忘了人心的叵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