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烧霞岭
往西走了半月,戈壁滩忽然被一把无形的巨斧劈开,露出底下翻涌的赤色岩层。太阳一照,整座山像是烧起来的浪,红得发紫,紫里泛金,岩层被风啃出千奇百怪的形状,有的像蹲伏的巨兽,有的像悬空的佛掌,连空气里都飘着股铁锈似的暖意——这便是旅人嘴里的“烧霞岭”。
姜八能背着姜九妹,踩着碎石往上爬。九妹趴在他肩头,小手揪着他的衣领,眼睛却瞪得溜圆。她看见岩壁上嵌着亮晶晶的石子,像星星掉在了石头缝里;看见风卷着沙粒掠过赤色山脊,扬起的沙雾都染成了淡红,恍惚间竟像流动的血。
“哥,看。”九妹突然开口,声音细弱却清晰。这是她第一次完整地说出一个字,姜八能猛地顿住脚,心脏擂鼓似的跳。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丹霞山谷里,竟有一汪碧绿的水,像块被遗忘的翡翠,嵌在赤色的岩层中间。
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个不大的湖,水绿得发暗,底下沉着不知多少年前的枯木,枝桠在水里舒展,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手。湖边的石头是暖的,晒了一天太阳,烫得能焐热冻僵的手脚。姜八能放下九妹,刚想掬水给她洗脸,却见水面突然泛起涟漪,不是风动,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吐泡泡。
“别动。”他按住九妹的肩,自己也屏住了呼吸。只见水面中央慢慢浮起个东西,扁扁的,圆圆的,像是片巨大的荷叶,可颜色却是深紫,边缘还镶着圈银亮的光。等那东西完全浮上来,姜八能才看清——那竟是块巴掌大的龟甲,纹路和他怀里的七片一模一样,只是这块边缘光滑,像是刚从活龟身上褪下来的。
更奇的是,龟甲一离开水面,湖底突然传来“咔啦”一声响,像是有什么机关被触动。紧接着,对面的岩壁竟缓缓裂开道缝,里面黑黢黢的,隐约能看见石阶往下延伸,像是通往地心。
九妹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指着那块新浮现的龟甲。姜八能伸手去捞,指尖刚碰到龟甲,怀里的七片甲片突然“嗡”地一声响,自己从布包里钻了出来,飞到空中,和新找到的这片自动拼在了一起。八片龟甲合缝的瞬间,一道淡金色的光从纹路里淌出来,在岩壁上投射出一幅完整的图——不是地图,倒像是幅星图,图的中央标着个奇怪的符号,像只眼睛,又像朵含苞的花。
“这是……”姜八能正看得发怔,九妹突然往他身后躲。他回头一看,只见裂开口的岩壁阴影里,慢慢走出个身影,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袍,头发胡子全白了,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拐杖头雕成了龟的形状。
“等你们很久了。”老人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敲在石上,“八片甲,聚齐了才算数。”
姜八能把九妹护在身后,握紧了拳头:“你是谁?这龟甲到底是啥?”
老人没直接回答,只指了指岩壁上的星图:“看见那符号了?那是‘息壤’的记号。当年大禹治水,用息壤堵住滔天洪水,剩下的边角料,就铸成了这九片龟甲——你们还差最后一片。”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九妹身上,“小姑娘,你梦里总看见一片海,对不对?”
九妹浑身一颤,猛地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惊骇。姜八能也愣住了,九妹确实总做噩梦,醒来时总说胡话,听着像“水”“船”之类的词,他一直以为是她记起了逃难时的事。
“最后一片龟甲,在海眼底下。”老人叹了口气,“可那地方,不是谁都能去的。”他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布包,递给姜八能,“这是我年轻时从西域带回来的,能防沙,也能……挡些不干净的东西。”
姜八能接过布包,打开一看,是块灰扑扑的帕子,上面绣着和黑袍人腰牌上一样的眼纹,只是颜色更浅,像褪了色。他刚想问什么,老人却突然往岩壁的裂缝里退,身影渐渐融进黑暗:“黑袍子的人已经到岭外了,你们从裂缝走,能绕开他们。记住,龟甲认主,可也招祸,护好你身边的人,比找到秘密更要紧。”
话音落时,岩壁“轰隆”一声合上了,像是从没开过。八片龟甲在空中转了个圈,慢慢落回姜八能手里,那片新找到的甲片烫得厉害,像是还带着湖水的温度。
九妹突然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背上,肩膀轻轻发抖。姜八能反手拍了拍她的背,抬头望向远处的戈壁。夕阳正沉下去,把烧霞岭的赤色岩层染成了褚红,像一片凝固的火海。他知道,老人说的“黑袍子”就是那些追了他们一路的人,而那所谓的“海眼”,不知藏在这万里荒漠的哪一处。
可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龟甲,又摸了摸九妹的头,突然不慌了。不管前路有多少戈壁险滩,多少豺狼虎豹,只要他还背着她,只要这龟甲还在发烫,就总能走出一条路来。
夜里他们宿在岩缝里,九妹枕着他的胳膊睡,呼吸均匀。姜八能把八片龟甲摊在地上,借着月光看那些流转的纹路,忽然觉得这甲片像极了大地的筋骨,而他们脚下的烧霞岭,或许就是大地袒露的心脏。
风从岩缝里钻进来,带着沙粒打在石壁上,沙沙作响。姜八能把九妹往怀里搂了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天亮就动身,往有海的地方走。哪怕走到天尽头,他也得让九妹看看,这世上除了战火和荒漠,还有能让人安心睡觉的地方。
往西又走了月余,烧霞岭的赤色渐渐淡成土黄,戈壁滩上的风却越来越烈,卷着沙砾打在人脸上,像小刀子割肉。姜九妹已经长到十三四岁的模样,个头蹿高了不少,眉眼也渐渐舒展开,只是话依旧不多,大多数时候只用眼神跟着姜八能。
这天黄昏,他们正沿着一道干涸的河床往前走,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呜呜”的声响,像是什么乐器在荒漠里呜咽。姜八能心里一紧,猛地回头,只见远处的沙丘顶上,站着七个穿黑袍的人,黑袍在风里鼓荡,手里各举着一根青铜杖,杖头的眼纹在夕阳下闪着幽光。
“他们来了。”姜八能把九妹往身后一护,八片龟甲在怀里发烫,几乎要烧穿布包。他知道躲不过去,这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青铜杖围成的圈子里,地面竟开始微微震动,河床里的碎石子自己跳了起来,像被无形的手操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