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消失的“外乡人”
2006年10月16日,上午八点整。云溪县公安局临时指挥部。
赵刚双眼通红,盯着墙上清溪村的地形图,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排查工作已经进行了一天一夜,重点人员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个被划去,却始终没有突破性进展。
门被推开,带着一股晨间的冷风。负责县城排查的民警小李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夹,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赵队,有发现!”小李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异常清晰,“‘农田牌’胶鞋的销售点查清了。全县只有两家供销社卖这个老款,县城一家,柳乡镇一家。”
他打开文件夹,抽出几张询问记录和一份复印件。“县城南头的‘为民供销社’,今年5月21号卖出一双42码的‘农田牌’。售货员有点印象,因为买鞋的人看着不像本地农民,说话有点外地口音,付的现金。”
“关键是,当时供销社搞了个‘五一劳模优惠’,买满五块钱要登记个名字单位,说是抽奖。那人登记的是——”小李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复印件的一行字上,“清溪村,刘建军。”
办公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几个正在打盹的民警也抬起了头。
“刘建军?”赵刚猛地站起身,抓过那张纸,“清溪村根本没有叫刘建军的人!户籍册我翻烂了!”
“对!我们核了三遍,清溪村常住人口里,没有一个叫刘建军的。”
小李语气肯定,“售货员回忆,那人四十多岁,黑瘦,个子不高,有点驼背,右手好像有点不利索,登记名字时写得歪歪扭扭。”
几乎是同时,另一路负责村里走访的民警老陈也推门进来,带着一身露水寒气。
“赵队,村里有情况。”老陈抹了把脸,“几个村民反映,案发前大概一个多星期,有个外乡人在村里晃荡过。不是生面孔,以前也来过,叫‘老憨’。”
“老憨?”赵刚皱眉。
“大名好像叫汪正国,41岁,是周支书一个远房表弟,老家在邻县石坝乡。常年在外地打工,听说半年前离婚了,就跑回老家待着,偶尔会来清溪村找周德海,像是借钱。”
老陈拿出笔录本,“有人记得,案发前那几天见过他,穿的就是一双旧胶鞋,样子跟‘农田牌’很像。还有人注意到他右手食指有道挺深的疤,据说是以前在工地搬钢筋划的。”
几条线索瞬间碰撞在一起。
赵刚立刻抓起内部电话,接通户籍科:“查!邻县石坝乡,汪正国,1965年左右出生!所有信息立刻调出来!”
他又转向技术科小刘:“马上联系省厅,请求比对汪正国的指纹!他2001年在石坝乡派出所因为打架斗殴被拘留过,档案里肯定有指纹存档!重点比对现场窗框上那半枚右手食指指纹!”
命令一道道下达,原本沉寂的指挥部瞬间高速运转起来。电话声、键盘敲击声、民警跑动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等待的时间里,赵刚坐回椅子,手指用力按压着太阳穴。陈默昨天就返回山泰警院上课,预计今天下午才能回来。
他拿出那台诺基亚手机,想了想,还是没有拨出去。先等结果。上午十一点二十分,技术科的门被猛地推开。小刘手里拿着一张传真纸,脸上因为激动而泛红:“赵队!比对结果出来了!”
“汪正国,1965年8月生,石坝乡汪家沟村人。2001年4月因邻里纠纷打架,被石坝乡派出所拘留十五天,当时采集了十指指纹存档。”
他几乎是把传真纸拍在赵刚面前的桌上:“省厅技术处刚传回来的比对结果——汪正国右手食指指纹,与现场窗框提取的残缺指纹,十二个稳定特征点,完全吻合!”
办公室里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随即是压抑的兴奋低语。
“就是他!”赵刚一拳砸在桌上,震得烟灰缸跳了一下,“立刻组织人手,去石坝乡抓人!”
然而,接下来的进展却给所有人泼了一盆冷水。
派往石坝乡的侦查员很快传回消息:汪正国不在家。他那间位于汪家沟村头的土坯房房门紧锁,。
侦查员找到了汪正国的前妻,她现在住在邻村娘家。面对询问,这个面容憔悴的女人显得很不耐烦。
“汪正国?死了最好!10月10号就走了,说是去清溪村找他表哥周德海‘解决事’,之后再没信儿。没回来过,也没打过电话。”她啐了一口,“那种烂人,谁管他死活!”
侦查员依法对汪正国的土坯房进行了搜查。屋里家徒四壁,弥漫着一股霉味。在炕角堆着的破被褥里,找到一双磨得几乎没了花纹的旧胶鞋,不是“农田牌”。
但技术民警在冰冷的灶台上,有了关键发现——一张被撕过、边缘参差不齐的作业本纸,纸质粗糙,抬头印着淡淡的红色“云溪中学”字样。
民警小心地将纸张放入证物袋。带回局里后,经技术比对,其撕扯边缘的形态与现场发现的“欠的总要还”纸条的缺失部分高度吻合。纸张纤维成分、印刷字体特征也完全一致。
可以认定,两张纸源于同一本作业本。
……
同一时间,山泰警院,第三教学楼302教室。
陈默站在讲台上,背后的黑板上写着今天的课题:《报复性犯罪的心理诱因与行为特征分析》。台下坐着刑侦专业大三的学生,目光专注。
他刚讲到“挫折-攻击理论”在现实案件中的体现,放在讲台上的诺基亚手机振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赵刚。
通常上课他不会接,但这个案子不同。他对学生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走到教室外走廊接通电话。
“赵队。”
“陈教授,嫌疑人基本锁定了。汪正国,周德海的远房表弟……”电话里,赵刚语速很快,将胶鞋、指纹、作业本纸等线索清晰汇报了一遍,“但现在人跑了,10月10号之后就失踪了。”
陈默听着,目光掠过走廊窗外深秋的校园。“经济往来查了吗?特别是2006年以后的。还有,他离婚的具体原因,和周德海有没有关联?”
“正在查银行流水和社会关系。离婚原因还没深入问。”“重点查这几方面。”陈默的声音冷静,“他多次借钱,说明经济窘迫,这是基础动机。但最后一次借钱被拒,到10月10号去找周德海‘解决事’,这中间可能发生了别的刺激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