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凡晨 作品

第996章 轮回渊底·记忘之间

紫金色的身影破开云层时,轮回渊正翻涌着既冷又烫的雾。

那雾是魂魄凝成的——有的泛着惨白,被无数细密的道文捆成粽子,道文每颤动一次,魂魄就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呼,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往记忆深处扎;有的透着漆黑,被缕缕魔纹缠成乱麻,魔纹每扭曲一下,魂魄就发出茫然空洞的呜咽,像是有把钝刀在一点点刮去它们的过往。两种雾气在渊口撞在一起,白的被染黑,黑的被浸白,最后都化作灰扑扑的烟,飘向渊底那片看不清的混沌。

“果然拧巴。”吴仙悬在渊边,界心微微发烫,比在无妄海时更急促。他能听见两种截然不同的嘶吼:轮回道文在喊“记!必须记!前尘债、今生缘,一笔都不能漏!”,往生魔纹在叫“忘!必须忘!昨日痛、今日苦,一丝都别留下!”——这两种声音像两把钝锯,正来回拉扯着渊底的轮回台,那本该承载魂魄转世的石台,此刻裂得像块被踩碎的琉璃。

一个半透明的身影飘到吴仙脚边,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她的魂体一半缠着道文,一半裹着魔纹。道文让她死死记着三岁时被狼叼走的恐惧,魔纹却让她忘了自己是谁、家住何方,只能一边哭着喊“好怕”,一边茫然地问“我在怕什么呀”。

吴仙指尖落在她魂体上,紫金色的界力轻轻拂过。道文的刺痛稍缓时,小姑娘眼里闪过一丝清明:“我叫阿蛮……娘说等我采够十二朵金边菊就来接我……”话音未落,魔纹突然暴涨,将那点清明绞得粉碎,她又开始喃喃:“金边菊?什么是金边菊?我是谁?”

“记太死,是囚;忘太绝,是灭。”吴仙轻叹。他顺着魂魄流动的轨迹往下沉,渊底的景象比想象中更惊心——轮回台中央立着两根石柱,左柱刻满轮回道文,顶端嵌着颗“忆魂珠”,珠光惨白,照得所有经过的魂魄都被迫在灵台刻下三生石上的因果,连婴儿吮吸母乳的本能都被道文拆解成“前世欠饮、今生必还”的条目;右柱缠着往生魔纹,顶端镶着块“忘川玉”,玉色漆黑,但凡触碰到的魂魄,连父母精血凝成的灵根都被魔纹磨成“无牵无挂”的虚无,连啼哭的力气都化作“不必留恋”的青烟。

“这石柱……是人为炼化的。”吴仙指尖叩在左柱上,道文的纹路里藏着和无妄海锁乱符相似的刻意——不是天地自然生成的秩序,是被强行拔高的执念。他再抚右柱,魔纹的丝缕中裹着与破序墨同源的偏执——不是混沌本应有的灵动,是被刻意扭曲的放纵。

渊底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一个披枷带锁的老鬼从雾中走出。他的魂体一半刻满道文,字字都是“不可忘”;一半蚀着魔纹,缕缕都是“不必记”,走起路来,道文与魔纹碰撞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像在互相撕扯。

“来者可是调和了无妄莲的贵人?”老鬼抬起头,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道文与魔纹在交替闪烁,“老朽是轮回渊的守台吏,自尧舜时便在此看管轮回。这忆魂珠与忘川玉,本是轮回台的双生骨,忆魂珠记该记的因果,让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忘川玉忘该忘的苦楚,让新生者轻装上阵。可五百年前,来了两个仙官,一个说‘恩怨不清,轮回失序’,将忆魂珠炼得能记蚊蚋振翅的次数;一个说‘执念不除,修行难进’,把忘川玉磨得能消三生石上的名字,打那以后,记的记了不该记的,忘的忘了不该忘的,魂魄过台,不是被忆魂珠压得灵台崩碎,就是被忘川玉刮得魂飞魄散,轮回道都快堵成死路了。”

吴仙望向轮回台中央,那里本该有块“判心镜”,此刻只剩一道深痕。老鬼顺着他的目光叹气:“判心镜本是定夺记忘的标尺,该记的恩情、该忘的仇怨,镜光一扫便知。可那两个仙官嫌它‘不够分明’,一个往镜上刻了‘全记符’,一个往镜上泼了‘尽忘水’,镜碎那天,忆魂珠和忘川玉就彻底疯了。”

吴仙走到深痕边,指尖凝起紫金界力。他能感觉到地底深处有微弱的光在搏动——那是判心镜的残灵,藏在道文与魔纹的缝隙里,像个被父母逼着做不想做的事的孩子,既不敢违抗“必须全记”的命令,又不愿听从“必须尽忘”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