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长子的心事（上）——镜中少年

浴室里雾气腾腾，镜子蒙了层白纱。

“昀昀？洗好了吗？夫人叫你过去一下。”王姨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还敲了两下。

“马上。”他应着，抓起毛巾胡乱擦了把脸，水珠顺着脖子往下淌。洗手台边的架子上，整整齐齐码着妹妹陆昕的婴儿用品。他目光扫过，鬼使神差地拿起那瓶写着“温和无刺激”的润肤露，挤了点抹在发红的痘痘上。一股甜腻的薰衣草混着奶香的味道钻进鼻孔，他立刻嫌弃地皱起鼻子——太甜了，跟他平时用的清爽型男士洁面泡沫味道差远了。

拉开门，差点撞上抱着陆昕的王姨。小家伙裹在淡蓝色的小包被里，正卖力地啃着小拳头，口水糊了一下巴。看见他，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

“哥！快看！”陆晞像个小火车头一样从走廊那头冲过来，恐龙睡衣的尾巴“啪啪”拍着地板，“妹妹刚才冲我乐了！真的！露牙床了！”

陆昀下意识后退半步，背抵住了门框。\7^0\0′t?x,t/.`c/o?m′自从妹妹到家，日子就跟开了倍速：半夜毫无预兆的哭嚎、客厅地毯上永远擦不干净的奶渍、爸妈眼睛里好像只剩下那个小肉团……而他，陆昀，曾经家里那个成绩优异、爸妈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的长子，现在连在浴室多待会儿都会被敲门催。

书房里，苏婉半靠在软榻上整理相册，摊开的相册己经贴了不少照片：陆昕第一次洗澡皱成小包子、在摇篮里无意识咧嘴、小胖手第一次抓住摇铃……旁边都配着妈妈清秀的小字备注。

“昀昀，”苏婉抬头，眼下有淡淡的倦色，“帮妈妈把这几张新拍的……”

“我作业堆成山了，还没动笔。”他打断她，语气有点冲，说完自己心里就咯噔一下。果然，看到妈妈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

苏婉嘴角的笑容僵住了，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相册硬硬的封面边缘。陆昀心里一紧，他知道这是妈妈紧张时的习惯动作——以前看她访谈时提过。一股说不出的酸涩堵在嗓子眼，他想说“对不起”，可话到嘴边却成了：“数学老师留了三套模拟卷，明早要交。·比!奇/中\文`网- ?首`发.”

他转身朝楼梯走，眼角的余光瞥见妈妈轻轻合上相册，把那几张没贴的照片仔细地夹进了扉页里。

刚转过楼梯拐角，差点撞上一个人。陆远舟一身笔挺的西装，像堵墙似的立在阴影里，手里捏着的，正是他上周那张画着醒目红“58”的数学卷子。走廊窗户透进的光，不偏不倚照在那个刺眼的分数上。

“说说？”他爸的声音没什么起伏，跟问他“今天天气怎么样”似的。

陆昀的耳朵尖“腾”地烧起来。那卷子被他揉过又摊平，边角都毛了。那些题他不是不会，考试那天凌晨，妹妹突然发高烧，家里乱成一锅粥。他守着体温计熬到后半夜，听着爸妈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来回，最后趴在书桌上迷糊着了，醒来时考试都快收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