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平生苟为重
范铸所首领由淼身着高阶官服,听闻 “教尊”亲至,匆匆从关押闹事者的牢狱赶来。他躬身禀报:“象城刚传消息,命我们尽快收尾,分批将人与物撤往都城。紧要物件的清单已到,这几日正清点人数,只带青壮劳力,妇孺孩童就地处置。”
消息传开后,做活的奴隶怎肯舍弃亲人?故而午后借机闹事。子颜瞥向身边扮作法师的邹文,见他眼神示意由淼所言非虚,心中却暗生疑窦:邹文怎知自己会从神庙赶来?
他问起第一批人何时运走,妇孺何时处置。由淼反倒笑道:“教尊难道要对这些人去施法?若能派上用场,倒省得他们亲人见了,不肯随我们去象城。”
这话正中下怀。子颜顺水推舟:“法师人手不足,正好用神法将他们化为‘人盾’,守在城门处。” 他示意邹文跟着由淼的下属去清点人数,这恰是邹文所愿。邹文领命时,子颜特意嘱咐:“人越多越好。” 邹文会意:“教尊放心,定不辱命。”
由淼又道,运往象城的物件包括立国以来各国神宫的重要范铸,以及现行官印、铜钱范铸,因沉重难运,望闻一教派法师协助。“教尊” 故作追问:“此事大王与元尊可有特令?这些奴籍之人多是象城朝堂上大王忌恨者吧。”
由淼压低声音:“大王特意交代,近年各国官印与铜钱范优先运送。至于人…说是带青壮,却独独排除几个家族,留下的要即刻处置,绝不能落入祗项之手。”
子颜心头一凛,那些必是雷象王最恨的王后家族,或许还有胡氏王族余脉。“这些人知晓什么秘密?”
“这…大约关乎大王出身,是象城禁忌。” 由淼神秘一笑,“教尊从老祖那边来,怎会不知?”
子颜装懂点头:“要处置的有多少人?都是万象王时期的旧人?”
“哪还有旧人?早被折磨死了。” 由淼叹道,“如今多是他们的子嗣,在此处出生,与当年无涉。即便如此,要处置的也有四十余人,加上留在此处的妇孺,共四百多。我忙着搬运物件,哪有空杀人?”
“杀人” 二字从他口中轻描淡写吐出,子颜只觉气血翻涌,却强压下杀意,此刻还不能暴露。他定了定神:“那他们是否已关押?”
“与方才闹事者关在一处。”
子颜想让邹文趁机将人都带走,却怕由淼生疑。他盯着由淼的眼睛:“由大人,不如让他们都跟着我的人走。”由淼一怔,随即躬身应诺,派人前去吩咐。子颜暗自松了口气。这里的人不懂法术,正好让邹文借机一起救走。
子颜跟着由淼查看待运的范铸,听他逐一报上名目。正听着,邹文快步进来,躬身道:“牢里的人与第一批‘人盾’已在院中集合,随时可出发。”
子颜看向邹文,见他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便知他已将自家亲人混入其中。想到邹文在外面做着如此大的生意,总是有办法将他想要的人挑拣出来,至于怎么带出这所在,凭着他这个“教尊”就是。
由淼派了一队士兵随行 “押解”,刚出作坊区,子颜便悄然施了咒语。士兵们脚步一顿,眼神顿时变得呆滞,如同提线木偶般跟在后面。邹文这才从人群中走出,对着子颜深深一揖,身后百余人齐齐跪下,老少皆有,其中几个妇人怀里还抱着襁褓中的婴孩。
“多谢教尊搭救,家眷已尽数在此。” 邹文声音发颤,“西门有我的人接应,城里就有铜矿,那里藏着出路。我承诺给教尊的铜范也在那边,请随我来。”
邹文早已与 “教尊” 约定:只要能救出家眷离开范铸所与同城,他便带着那些精通假范铸造的伙计归顺,将这门关乎各国民生的买卖全盘交出,往后誓死效忠 “袁騖”。
子颜听闻此言,心头怎能不动。假铜钱足以动摇各国根本,若是将四国铸钱之事攥在暇悟手中,陛下定然欣喜。过去陛下将此事交予墨麒,可墨麒仅辖祗项一国;若能将范启国的私铸网络收归己用,等于握住了搅动四国风云的钥匙。他当即应允邹文,却未曾料到,范铸所内奴籍之人的困苦,竟比想象中惨烈百倍。
亲眼见到那些在火炭与镣铐间挣扎的孩童,子颜才猛然醒悟:自己来此,本就该是为了将他们拉出牢笼。
离开范铸所时,他特意叮嘱由淼:“后续几批人选尽快定好,待我派闻一教法师前来交接。” 范铸所本就没有真法师,过几日只需派人冒充,便能将剩余之人接走。他暗忖:只要能破了同城奇境、战胜袁騖,何愁救不出这些人?
子颜随众人行至西门,眼前景象却让他再度一惊。不同于寻常城池的城门格局,此处竟被平房密密匝匝围裹,几乎看不出城墙的轮廓。邹文见他驻足踌躇,忙解释道:“教尊有所不知,这边出城便是铜矿,早年为方便运送铜料到作坊,采矿的苦力都住在城楼之下。久而久之,草屋连成片,连墙外的矿区都与城内缠在一处,这城墙早千疮百孔了。”
跟着人群钻入巷道,果然如进迷宫。窄路在草屋间蜿蜒,岔口多得让人眼花缭乱,望不见尽头。“守城的军士呢?” 子颜问邹文的亲信,“城墙上怎不见守卫?”
“外面是死路啊。” 亲信笑道,“出了西门就是铜矿山,不是熟门熟路的,根本找不到出矿区的密道。谁会从这面打进来?自然不用守。”
子颜恍然。他曾研究过两城舆图,同城西城在图上始终是片空白,原是因地形特殊,城墙早已名存实亡。
邹文催促着妇孺加快脚步,在迷宫般的巷道里七拐八绕,最终进了一处破烂院子。他示意那队被法术控制的士兵留在院中,待众人都进了屋,便叫人闩上了院门。那些士兵如木桩般立在院中,浑然不觉已被遗弃。
子颜跟着邹文钻进院中那间矮小的土屋,才发现内里别有洞天,进口虽窄,往里走却愈发幽深。绕过几处曲折的屋内通道,眼前赫然出现一条黑漆漆的隧道,潮湿的空气里飘着铜矿特有的腥气。
“这便是出城的密道。” 邹文点燃火把,火苗在隧道里摇曳出长长的影子,“直通矿区深处,从那里绕出去,就能避开所有关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