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那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第2页)
王策安就大声做嘴替:“废什么话?先生让你带着下去,是看看你们采煤的环境,回头看看能不能给你们创造好一点的条件。”
老矿工还是犹犹豫豫,他说:“里头真是没得看,东家你进去,你怕不怕,那底下,唉,那行吧。”
他点起一把火把。
沈砚问他:“煤矿能点火把吗?”
老矿工木了。
他带着受责怪的胆怯说:“没说一定不让,主要是带铁丝网的陶灯都在里头呢。”
沈砚无奈说:“行吧,回头我给你们改善一下。”
说是去矿上,罗娘子还给沈砚准备了一双云纹皂靴,跟着老矿工,一脚下去,就是半脚面煤灰。
他新裁的青布直裰下摆扫过岩壁,也是粘了层黑灰。
“东家这边走。” 领路的老矿工打着火把,弯着腰,小心翼翼带着他往前走。
昏黄的光团在潮湿的岩壁上投下人扭曲的影子。
矿道又矮又窄。
人得时时侧过身避开头顶垂落的煤筋。
走到后面,王策安不断唏嘘,沈砚知道他有点顶不住,停下来问他:“策安你害怕了?”
王策安硬撑说:“没事儿。没事儿。先生,我就是没来过煤矿。”
这时候因为地方狭小,说句话,老觉得声音被提前挡回来,耳朵气流也不平衡,挺让人难受。
沈砚叫住老矿工,看向两壁,问他:“煤窑的通道,必须挖这么窄怎么矮吗?”
老矿工说:“东家呀。官煤上那要宽多了,还撑着木头呢,咱家愿意花那个钱吗?”
沈砚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
老矿工说:“这洞窟是贫煤的,挖大没收益,还花钱,还费工……”
空气里渐渐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煤尘味,混杂着汗水与朽木的气息,钻进鼻腔时带着铁锈似的涩。
脚下的路越发难走,有时是没脚背的积水,踩进去能听见煤渣碾磨的细碎声响;有时是滑溜的泥坡,开始出现钉死的木楔。
陡然间一个巨大的黑洞空间就出现了,地方因为煤被运走,开阔了,但高度依然不够,有些地方撑着山上伐来的木柱,远处已经出现亮光,传来的镐头撞击声,矿工们在洞里扭曲了的说话声。
这是个能容下三十多人的矿穴,走到撑顶的木头旁边,用就近伐的木,粗细不一,有的木头上布满深褐色的裂纹。因为有的地方站不直,好几个赤膊的矿工躺着挥铁镐。看见沈砚进来,马上一下安静了,他们似乎没什么波澜,又低下头继续刨煤,仿佛他只是矿穴里一块不会喘气的石头。
靠近了一个看起来还年轻的矿工。
矿工瑟瑟发抖起来。
沈砚意外了一下,他们?因为在巡检司受审讯,自己坐镇,杀叛变的白莲教,把他们吓着了?
沈砚走到一处正在开采的煤壁前,伸手按了按。掌心触到的是冰凉坚硬的煤块,带着沁骨的湿寒。
他能摸到煤层的纹理,像大地的筋络,在黑暗里沉默地盘桓了千百年。
老矿工在一旁絮叨:“这脉煤成色好,就是越采越深,前任的东家他不敢采太深,我估计他再采半年,就放弃了。”
沈砚问:“再寻地方再开穴?”
老矿工说:“估计只能这样,废穴他开一堆了,其实都还能采,民窑,不愿意投入,可惜了。”
沈砚问:“为什么呀?”
老矿工说:“现在不好找露天煤了,煤都在地下,你不好好去采,不敢往深采,你再找地方,你耽误多久呀,你咋看得到你开个穴,里头就有煤呢。所以呀,让安家这么采,他就不去想将来。”
那肯定。
能挣钱就干下去,不挣钱就不干了,想哪门子将来呢?
沈砚去看看他们的灯,感觉呼吸沉重,知道是通风不好引起的,指指头顶,问老矿工:“这往上有多深了?”
老矿工说:“起码要七八丈吧,这感觉都掏山里了,官煤那边更深,安财主不肯花钱加固,怕遇水遇毒气,马上他就不往下打了,也没必要。”
沈砚没接话,只是望着那些在灯光里晃动的身影,听着镐头与煤块碰撞的闷响。
油灯的光晕渐渐缩成豆大,在岩壁上投下颤抖的阴影。
沈砚深吸口浑浊的空气,转身向矿道外走去。
他知道,他嫌人家安世恒对窑工差,那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自己从踏入这矿穴的那一刻起,也很快就会和这片黑暗拧在一起了。
自己干下去,在不亏钱的基础上,又能为窑工干些什么呢?
前面有个矿工开始往外运煤,推着独轮小车在那儿歪歪扭扭,挡着几人出去,沈砚忍不住又问老矿工:“老卢头。这种地面,推着独轮车往上走不费劲吗?”
老矿工无奈说:“那你咋办?官煤那边用毛驴,还能铺木轨,咱们这边窟窿就没挖开那么大,毛驴子它好好进来吗,要么人背,要么用这种小车。”
沈砚不自觉”切“了一声,光省钱,效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