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朕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抚远伯会不会告官,这个事情真的不好说,一千两银子在大晟无疑是一笔巨款,战马20两,一亩地才10两,他买个院子他住不成,他能善罢甘休,你还真不好制止他的,你能告诉他,威宁伯变厉鬼的故事传出去,皇帝想到杜伯化鹃的故事怎么办?其他人做了相关联想怎么办?
太子也觉得这家人好讨厌,你买个院子你都买了,就算真有鬼,你家里的鬼你怪别人呢,你赖给人家沈家,要找到人退房产,你讲不讲理呢,你咋好意思去顺天府呢。
他也为这个事儿不再守着豹园抱恙,紧急出动了,先到的南镇抚司。
南镇抚司同知余邵接了太子的驾,立刻把太子引入自己的官署。
太子屏退众人,只留下男装的春杏,唇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问道:“舅舅掌诏狱,可知外甥是为何事而来?”
余邵是皇后的族亲,所以太子称呼他为舅舅。
他既是读书人也是勋爵的旁支。
在大晟,很少有这种皇亲主政诏狱的例子,其它时期,往往都是阉党在这个位置放人,因为东、西厂只有加上南北镇抚司,羽翼才会丰满。
靖端朝中后期裁撤了西厂,东厂的陈宽是太子大伴,也是少有的规矩人,手都没插到南北镇抚司。最终这个位置就落在余邵身上,其武跨文,文又跨武的经历,让诏狱在此期间,也算规矩。
余邵身子一矮,连忙躬身回道:“太子殿下。臣惶恐,您不会还是为威宁伯一案来的吧?”
太子眉峰微挑问:“还是没有进展吗?”
余邵只好说:“司礼监刘恩已传旨意,三令五申不允许再查,所以殿下虽命令在先,臣难办呀。”
太子唇边的笑意淡了些,有种皮笑肉不笑的森然,语气却愈发强硬:“舅舅觉得案子放在这儿可算合适?如今倭寇又起,抗倭之人以通倭治罪,案子悬而未决,是不是怠慢了?可不公开,却不能不查,最起码,应该给威宁伯一个结论吧。”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余邵脸上,缓缓补充道:“舅舅也是英国公一脉,这大晟勋贵的圈子里有什么风声和传闻,舅舅不会不知道吧?”
余邵无奈说:“殿下说的是抚远伯占了威宁伯的宅子,对外传鬼怪的事儿吧,子不语怪力乱神。”
太子身子微微前倾,目光锐利了几分:“舅舅这里没外人,外甥想提醒您一句,这抚远伯现在到处寻找故威宁伯世子,要告他一状,卖凶宅给自家,我不知道这事儿闹下去该如何收场,我更不清楚父皇听了是什么感想。威宁伯父子蒙冤未雪,死不瞑目,是杜伯化鹃回来了?真到这个时候,这件事情舅舅可以置身事外呢?”
【墨子·明鬼】记载杜伯是周宣王时期的大夫,因直言进谏触怒周宣王,被冤杀于镐京,三年后,周宣王出猎,途中见杜伯乘白马素车、执红弓朱箭现身,一箭射杀宣王,随后化身为鸟离去。
余邵熟读史书,立刻想明白了关键问题,面色微变,骂道:”这种事情,抚远伯一家没个明白人吗?能蠢到这种程度吗?“
关键是他们武人不读书,就是蠢到这种程度。
余邵说话前不放心,出门看了一遭,这才回来说:“不是臣不愿罔顾太子的令旨,实在是没法往下查,此事参与者,太子应该审过,而黄金的来路,臣查到了,均指向司礼监的刘公公,这事儿还怎么查下去呢?”
太子追问:“证据呢?”
余邵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太子您先前审讯那几位绣衣卫将领时,不是觉得案情骇人听闻,已将他们一一斩了,还把人头送予威宁伯世子了吗?”
他顿了顿,拿钥匙,从自己官署的大木柜中取出一卷账簿副本:“如今臣这里倒还有一份证据 —— 内承运库的账簿记录。上面写着,曾命户部将太仓库的若干黄金纳入内承运库,陛下赏赐给福王时又另行支取。可赏赐的数目与福王收到的数目对不上,差额正好是诬陷威宁伯的那箱黄金。”
“更让人头疼的是,” 余邵的声音带着几分艰涩,“臣顺着线索查下去,发现那箱黄金被支取后,暂存于五军都督府,经手之人,正是殿下的外祖父 —— 英国公。也就是说,司礼监刘公公与英国公,均牵涉其中。这天下,能同时驱使这二人的会是谁?殿下,还要再查下去吗?”
太子闻言,身子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中,连平日里柔和的下颌线都绷得愈发清晰,透着几分冷硬。
他愣了片刻,才艰涩地开口:“难道…… 难道不是福王?福王也有可能勾结二人啊。”
余邵摇了摇头:“将来也许是福王,现在不是。”
太子秀美的眼瞳一点点收缩,他有点神经质地扭了一下头:“什么意思?”
余邵低声道:“时间一长,这笔账自然会算到福王头上。他说不清为何支取与收到的数目不符,届时,便是图谋大臣、诬陷忠良之罪。可现在…… 时间太短,总还好顺藤摸瓜,大家自恃身份,总不能睁着眼说瞎话。”
太子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其中关节。
案子,不是不能查,是不必查了。
他猛地起身,余邵忙要躬身相送,却被一句 “不必了” 拦了下来。
太子的身影匆匆消失在官署门外,不多时就出现在乾清宫。
皇帝正在手持镜片,批阅奏折。
太子来到之后,厉声厉色赶走的左右,然后一甩袍袖,气鼓鼓地坐在皇帝对面的锦杌上,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不满。
皇帝放下手中的镜片,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纵容与无奈:“这又是怎么了?谁惹我们的太子殿下不高兴了?你可得记着,将来要坐朕这个位置,这般情绪化可不行。天子之位,岂是寻常人能坐的?天塌不下来,莫要把心事都摆在脸上。”
太子抬眼,目光直直地看向皇帝:“父皇,您告诉儿臣,威宁伯的案子为何就这么搁着?都这么久了,为何迟迟不给个结论?”
皇帝淡淡道:“要什么结论?结论就是朕手下留情了,不让人再查,给故威宁伯留个体面。人都死了,难道非要把他们彻底坐实罪名,搞得身败名裂才甘心?他们父子辅佐朕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都是极好面子的人,何必要赶尽杀绝?朕也算是个重情谊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