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鼎当当 作品

第 28 章 兵户的事儿我不懂?你知道我什么出身吗

雇佣他们的这家财主姓吴,在正阳门外有生意,不知道是考的捐的,还是个贡生,看到沈砚揪着老徐进来,意外了一下。

有时候你听人给你说,我多讲信用,多讲信用,转个身就消失了。

而且这一市侩,在大晟朝特别明显。

就是因为大晟朝高皇帝不喜欢高门大阀,不喜欢有钱人,看到谁有钱,谁过得好了,谁官做得大了,有罪没罪他弄你。

最后,大家挣钱都不明着挣了。

经常有当官的穿得浑身补丁来博清廉,经常有大呼小叫的文官乱怼,说他不怕死,有种杀了他,以此博直名。

读书人也彻底功利化。

除了八股文有关的书,其余的书几乎不怎么读。

朝廷的法治也被诏狱系统破坏,天子跟臣下斗得高兴,防人防到骨子里,丞相不设了,皇帝直接管辖六部,再后来,事务处理不完,弄出来个内阁,为了制衡内阁出问题,就又在宦官里头搞个司礼监。

世风日下,历来以德治国的华族,道德是个啥东西,都快忘掉了。

社会彻底庸俗化了,人就觉得没啥是非呢,能苟活、苟活,厚黑、厚黑的,奸狡、奸狡的。

所以大晟人的表里不一,两面三刀,唯利是图,同是大晟人的吴员外可不要见识太多。

偶尔碰到个傻子。

有时候人蛮感动的。

沈砚说:“吴老爷,你看我们这钱因为老徐赌博,就剩一半了,你要是信我们,我们用这一半的钱把亭子给你修出来行不行?不满意的话,到时候您说话,我们再返工,一定修到您满意为止。”

吴员外说:“去西山拉木头省钱,把亭子给我建起来?”

沈砚说:“对。没错。就是工期上,希望您能多给几天,耽误您了。”

吴员外点了点头。

他说:“好。一言为定,如果你需要什么东西,你给王管家讲,我不是缺这一两多银子,我是想看看你盖出来的亭子。”

沈砚抱一抱拳,吴员外迟疑了片刻,也给他抱了一下拳。

走出去,天就已经黑了,沈砚自己拉上平板车,也没搭理老徐,现在自己拿上了这一两多银子,他跟不跟自己干不重要。

周全却像个幽灵一样,突然又出现了。

沈砚哭笑不得,他站住问:“哎。周兄弟,你住哪?”

周全说:“居无定所,跟谁关系好,就在谁那儿挤一夜。”

老徐特别想跟他套近乎。

赌场常客最想巴结的就是看场子的,万一哪天被人打了,认识看场子的,能救自己一命。

他来了一句:“咱也是。现在一个个的都不讲义气,你说在他那儿歪一晚上,他都不愿意,以前你请他吃十顿,现在他请你吃个馍,他心疼得跟啥一样……”

这俩人一说,都把人听得寒噤,说半天,就都是无家可归,大冬天不知道去哪凑合的人。

沈砚冷笑说:“家呢。”

周全抢先说:“俺爹不让我回去……”

老徐先问他了:“你爹不让你回去,让你在外头浪,大冬天连个地方住的都没有,是你亲爹吗?”

周全说:“兵户的事儿你不懂。”

老徐“咦”一声说:“兵户的事儿我不懂?你知道我什么出身吗,老军了,想当年咱在兵仗局,都是在王恭厂上工,那都是搞火药的人,那时候咱家还有婆娘,月钱还高,我操他奶奶,想起了伤心事了。算了不说了,这么一大把年龄了,说这些还有啥用?”

周全说:“你也是军户?”

老徐说:“那不然呢。你该不是为了逃兵役吧?”

周全没吭气。

老徐说:“看你都是在习武,你逃什么兵役呢?”

周全说:“俺爹说了,不避一避,非死在九边不可,你别看他百户,他也保不住我,就让我来京城,就那个开赌场的大耳朵,是俺哥,不是亲哥,也是逃兵役跑的,家里都没人了,谁又不傻,好男儿谁当兵呀。你们要是都没地方去,我带你们去赌场睡,宵禁以后剩几个人,赌着赌着就赌不动了,大家弄点酒弄点吃的,到时候一起凑合。”

沈砚半天都没吭气。

人都是震惊着的。

他问:“逃役,府所不抓人吗?”

老徐说:“抓求,人都跑完了,能回老家的回老家了,回不了老家的,宁愿死外头,你不是兵户,你不知道,地都没了,不让你种,都是当官的拿去租田,招佃户,你去外面的地主家租种,人家给你收三成,你回去种地,你上官能给你要六成,本来军屯是五成,他还再给你加一成,这一成是他跟他上级的,他非说是杂费摊派。人要是走的话,你走走好了,他报荒芜,招佃户。就是让你走的,你都不走,他们到哪弄钱?因为走的人多,轮番不给你轮番,去九边你就回不来了。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