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以为咱爹真通倭寇呢,偷偷摸摸埋了?(第2页)
然而一介武夫,终究不擅经营,也应付不了官场,才埋下了今日落败的根由。
他丢下人头,就那样凝视了,像是看他的先祖,看他祖父,看他爹这一路走来的血与火,爱与仇。
突然他腾身而起,飞身上去,口中一声厉呼,一脚断匾,牌匾一分为二下落,木屑纷飞中,他人飘然而下,可谓鹊起鹞落。
所谓伯爵带来的荣誉与富贵?
其实一文不值。
如果咱爹只是个普通百姓,人家污蔑他通倭,他也不会羞愧赴死,一死自证,他顾脸自尽,无非是这片牌匾惹出来的罢了。
响动惊到了人。
随着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是沈忠一脸怒火探出头。
他是老家远亲,灾荒年来京城投奔沈砚的爷爷,格外得沈砚爷爷和父亲器重,家里的庄子都是他在打理,眼下家中大难,人紧急回来了。
沈忠本来以为是什么人捣乱,想拼命的,一看是沈砚,嗷一声扑雪地上了,抱着沈砚的腿:“少爷。少爷你回来就好呀,爵位没了,钱财没了,咱不要了,咱们一起回老家,回咱江淮老家,不瞒您说,这几年我在老家买了几十亩地,我供着您,按老爷,老太爷的遗愿,咱们科考。”
沈砚大吃一惊:“还有遗愿?”
大晟还有个破规矩,伯爵不能回老家,非奉旨非公干不得离京,离京要报备,就算作为都督佥事出去巡查勘定所管辖的府卫情况,也是说几个月就只能几个月,如果爵位没了,就真的可以回老家了。
从此你可以看得出来大晟家的高祖皇帝那种防人防到骨子里的性格,何况他的子孙呢。
所以这什么伯爵。
其实是大好男儿的枷锁。
咱爹咱爷爷自己是一介武夫,自己性格上的问题,他们怎么就羡慕人家文官羡慕上了呢?
进了门,人竟然都在门房里。
此时全出来了,威伯、马三爷、赵大勇,陈远山,周广福,王铁枪……
一二十人,就在耳房里生着火,说着话。
这些人里有家丁、有老护卫,有家仆,有自家庄子里的人,还有府卫那边的旧部小旗和百户。
威伯告诉说:“已经来几波走几波了,风雪大,大家陪着我,都在耳房里坐着说话,世子,你冷不冷呀……”
他额头还有伤,不知道谁治的,糊着大膏药,人揣着袖子,瘸着腿,边走边喊:“王婶,王婶,那鸡窝里还有只老母鸡,里头我看了,还有仨鸡蛋,你抓来给世子打了,做个荷包蛋,一定要带热汤,让他驱一身的寒气。”
等不回来沈砚,他们都是凑份子一样,凑了一些钱,为沈老太爷,沈伍光收敛,要办风光,要大葬。
老太爷有自己的棺椁,沈伍光还没准备,人从诏狱接回来,给的是个杨木棺材,大家嫌孬,又打了一副楠木的,才刚送来不久,大家才把爵爷请进去,把杨木的扔在院子里,才回耳房坐着说话。
灵堂搭在正堂外,里头两套棺椁,因为是父子,按照规矩,还不能并排放。
因为风雪仍是大,钉的孝布刮得不像样子,里头的灵位是马三去找的秀才,写下来刻出来的,看着过得去。
又一阵风雪打来。
沈砚感谢说:“咱爹咱爷是个啥人,咱比谁都清楚,那性子粗鲁,不为人,如果没有祖荫,他成不了个高官、将领,我还说,这一介武夫,又不是在家乡的族人面前,还是个罪臣,能来几个亲朋呢?没想到叔叔、伯伯们不嫌弃咱家人得罪人的性格,念着来往旧情,就都来了,还凑钱给咱爹咱爷下葬,沈砚在这里给你们磕一个。”
真就雪地上跪下来磕了。
不知道召大人知道了气不气。
众人七手八脚把他扶起来。
周广福还在说:“你是个官人,你怎么能跪我们这些人呢,惜着身子,人不常说留在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呢?俺们都是受了你家的恩,这客气话的,要是说太多,那是看不起俺们这些行伍人。”
沈砚被他们扶起来,连忙说:“忠叔,你都记下来,凑的分子,谁的是谁的,都不是有钱人,咱挣回来,要一笔一子还回去。"
他决定说:“雪停了之后,还得劳烦一下各位叔伯,灵堂不设在在家里,设到外头去,就设在大路旁,咱们关起门来,把咱爹咱爷给埋了,不知道的人,以为咱爹真通倭寇呢,就关起院门,偷偷摸摸埋了。咱光明正大摆外面,该摆出来的摆出来,既然被他们一群喷子喷,被他们诬陷栽赃,咱让他们看一个真的,爱信什么他们信什么,但咱清清白白,就得给人知道咱的清白。各位叔伯们觉得呢?”
他又说:“咱爹、咱爷受点冻,咱觉得他们也欣慰,他们觉得值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