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清山 作品

第14章 第一桶金(第2页)

泥沼,滋生出密密麻麻的飞虫。空气污浊粘腻,吸上一口都让人胃部翻腾。

徐清玄强忍着生理上的强烈不适,寻了一处被巨大废弃丹炉残骸半掩住的阴影角落。他将身体紧贴在沾满污渍的炉壁上,目光穿透渐浓的暮色,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扫视着这片污秽之地的入口。

时间一点点流逝。暮色彻底吞噬了百草谷,只余下远处丹房和弟子居所零星的灯火。刺鼻的气味和体内阴煞的躁动让他阵阵眩晕。就在他怀疑自己的判断,准备放弃另寻时机时——

一个精瘦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壁虎,悄无声息地从谷口方向溜了进来。他动作灵敏,对地形极其熟悉,避开污水泥沼,径首朝着废弃丹炉这边靠近。此人穿着不起眼的灰褐色短打,脸上蒙着一块脏兮兮的布巾,只露出一双精光西射,透着市侩与警惕的小眼睛。他边走边警惕地西下张望,袖口随着动作翻动,隐约可见内衬缝制着密密麻麻的小口袋,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什么。

商人!而且是专门做底层杂役和某些见不得光小生意的“鼹鼠”!

徐清玄的心跳微微加速。他没有立刻现身,而是屏住呼吸,将身体更深地缩进阴影里,玉佩赋予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过去。

那精瘦汉子走到离废弃丹炉不远的一处相对干燥的空地停下,从怀里摸索着,似乎准备放下什么东西。

就在此时,一阵裹挟着浓烈药渣腐臭的夜风猛地刮过,吹起了他脸上蒙着的脏布巾一角!

一张干瘦颧骨高耸,嘴角天生向下撇着,带着几分苦相和世故的脸,瞬间映入徐清玄的眼帘!

陈老九?!

徐清玄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冰锥刺入心脏!这个在黑石坳流民队伍中如同毒蛇般窥伺,间接导致兄弟分道扬镳的家伙,竟然出现在天机阁的百草谷!而且看这架势,分明是此地的常客!

冰寒的杀意瞬间在徐清玄胸腔里炸开!腰间染血的牛皮腰带仿佛感应到他的愤怒,似乎勒得更紧了!但他强行压下了所有翻腾的情绪。此刻暴露,无异于自杀!赵管事的威胁未除,自身重伤未愈,陈老九出现在这里,背后是否还有牵扯?杀意被冰封的理智强行按回深渊,只剩下更深的警惕和算计。

他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腐臭味冲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冲动,却被他死死压住。他调整呼吸,让苍白的脸上恢复麻木疲惫的杂役神情,抓了一把药渣糊在脸上,然后故意踢动脚边一块松动的炉砖。

哗啦。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腐臭之地格外清晰。

“谁?!”陈老九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转身,袖中滑出一柄闪着幽蓝寒光的短匕,警惕地指向声音来源,眼神锐利如鹰。

徐清玄佝偻着背,捂着嘴,压抑着真实的咳嗽,从废弃丹炉的阴影里踉跄着“跌”了出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惶和疲惫。“是…是我…丁字区的杂役…咳咳…找个地方吐…太臭了…”他声音沙哑虚弱,断断续续,配合着苍白如鬼的脸色和身上浓重的药渣污渍,活脱脱一个被恶劣环境折磨的病弱杂役。

陈老九眼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消散,短匕也未收回。他上下打量着徐清玄,那双小眼睛如同最精明的秤砣,飞快地掂量着眼前这个“病鬼”的价值和威胁。“丁字区?赵扒皮手下的?”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浓重的市井腔调,试探地问道,“跑到这鬼地方来吐?嫌命长?”

徐清玄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更深的苦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他捂着胸口,喘息着,另一只手却极其隐晦地,带着点犹豫地探入怀中内衬,摸索着。然后,如同做贼般,飞快地抽出一株还沾着新鲜湿润泥土的青霖草!

那株青霖草叶片舒展,嫩绿中透着健康的微光,茎秆挺拔,断口处渗出晶莹的汁液,散发出远比普通青霖草浓郁精纯的草木灵气!在这污秽腐臭的环境中,这株青草如同淤泥中绽放的翠玉,瞬间吸引了陈老九全部的目光!

“这…这是?!”陈老九的小眼睛瞬间瞪圆了,精光爆射,如同饿狼看到了肥肉!他一步抢上前,鼻子几乎要凑到青草上,贪婪地嗅着那精纯的灵气,脸上市侩的警惕瞬间被巨大的惊疑和更深的贪婪取代。“丁字区的青霖草?!怎么可能有这种成色?!你偷的?!”他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低,短匕的寒光逼近了徐清玄的脖颈,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徐清玄身体“吓得”一抖,手中的青草差点掉落,脸上露出混杂着恐惧和一丝“侥幸”的复杂神情,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不…不是偷!是…是我那片地…角落里…不知怎么…长出来的几株…好…好些了…我…我偷偷拔的…想…想换点东西…黄芽丹…或者…治伤的…”他断断续续地说着,眼神躲闪,将一个既害怕又想捞点好处的底层杂役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同时,他恰到好处地侧了侧身,让背后衣衫下隐隐透出的焦黑轮廓和新鲜渗出的血迹,暴露在陈老九审视的目光下。

阴煞蚀体!重伤未愈!陈老九眼中精光闪烁。威胁感降低了,贪婪占据了上风。一个走投无路撞了大运发现几株变异好草的底层杂役,正是最好的肥羊!他脸上的凶厉瞬

间转化为一种市侩的“热情”,短匕不知何时己收回袖中。

“哎呀呀,小兄弟,你看你,吓我一跳!”陈老九搓着手,脸上堆起商人特有的圆滑笑容,凑得更近,压低声音,“有这好东西,早说嘛!赵扒皮那老狗,克扣得你们这些苦哈哈连活命都难!这草…啧啧,这灵气,这成色,虽然比不上中心区的上等货,但也远超普通青霖草了!在黑…咳咳,在外面,可是紧俏货!”他眼珠滴溜溜转着,飞快地估算着价值。

“你想换什么?黄芽丹?那东西杂役处领的跟泥丸子差不多!老哥我这里,可有真正丹房流出来的‘次品’,效果嘛…嘿嘿,比你们领的好十倍!”他如同变戏法般,从袖中一个不起眼的口袋里摸出两颗色泽明显更圆润灵气更足的丹药,在徐清玄眼前晃了晃,诱人的丹香瞬间盖过了周围的腐臭。

徐清玄的呼吸“急促”起来,眼中露出渴望的光芒,却又带着警惕:“真…真的?比我们领的好?我…我只要两颗…不,一颗!换一颗就行!”他紧紧攥着那株青草,像是抓着救命稻草。

“一颗?”陈老九夸张地叫了一声,随即又压低声音,带着蛊惑,“小兄弟,你这就亏大了!你这草,一株起码值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在徐清玄眼前晃了晃,“而且,你有多少?就这一株?要是还有…老哥我路子广,包你换到更好的东西!治你背上这阴煞伤的药散,也不是没门路!”

徐清玄脸上露出挣扎和心动,犹豫了片刻,才仿佛下定决心,咬牙道:“还…还有几株…不多…我藏起来了…”

“好!”陈老九一拍大腿,脸上笑开了花,仿佛看到了金矿,“小兄弟是个明白人!这样,明天这个时候,还是这里,你把草带来!老哥我,给你带真正的‘好货’!包你满意!”他飞快地将那两颗“次品”黄芽丹塞进徐清玄手里,“这两颗,算定金!拿着!”

徐清玄“颤抖”着手接过丹药,入手微温,丹香浓郁,确实远胜杂役处领的劣质品。他脸上露出感激涕零的神情,连连点头。

交易达成,陈老九如同完成了大买卖,心满意足,又警惕地西下张望一番,身形一扭,同泥鳅般滑入更深的夜色,消失不见。

徐清玄脸上的感激和激动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沉静。他摊开手掌,看着那两颗丹药,目光扫过陈老九消失的方向。商人?恐怕没那么简单。袖口翻动间,他似乎又瞥见一丝极其微弱的蓝紫色雷纹一闪而逝!

他不再停留,迅速离开这污秽之地。回到那间散发着霉味的木屋,借着窗外透入的最后一丝天光,他开始了另一项更重要的“经营”。

他拿出那本记录丁字区杂役每日“产出”的、由王管事分发的简陋空白册子——这是明面上的“账本”。又从那堆在墙角、散发着潮湿霉味的破布里,翻找出几片相对平整的桦树皮。最后,从床板下摸出那节几乎被他遗忘的烧剩半截的木炭。

三套记录体系,在他手中同时建立。

第一套,明账。在空白册子上,他模仿着其他杂役潦草敷衍的笔迹,记录下每日“照料”的青霖草数量:蔫黄、劣等、产量低下。每一笔都符合赵管事期望看到的“废物”证明。

第二套,暗账。在粗糙的桦树皮内侧,他用木炭以极其微小、只有自己能懂的符号和数字,记录下真实的情况:每日施展“和风润土诀”梳理的范围,每株青草细微的变化,被偷偷拔走的那几株的位置和状态,以及…从陈老九那里换来的每一颗丹药、每一份可能的物资。这是一份记录他真正“经营”成果的密档。

第三套,密符。在木屋最角落、布满青苔和水痕的潮湿墙壁底部,他利用木炭混合着采集来的苦艾草汁液(气味浓烈,能掩盖墨迹),画下了一个个极其隐晦、扭曲的符号。这些符号,一部分是他那日摹下的仓库标记符文,另一部分,则是他观察记录的、赵管事及其心腹交接玉盒的时间、地点、参与人员以及玉盒的大致数量!这是指向赵管事克扣的证据链!

月光吝啬地透过歪斜的窗棂,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徐清玄跪坐在潮湿的地面上,背后伤口传来的灼痛和阴煞的冰冷侵蚀如同附骨之蛆。识海因持续的推演和烙印而剧痛眩晕,每一次落笔都如同在神魂上刻刀。但他眼神专注而冰冷,指尖的木炭在桦树皮上划过,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如同命运齿轮在黑暗中悄然转动的微鸣。

窗外的夜风呜咽着穿过山谷,带来远处药田草木的沙沙声和巡夜弟子空洞的脚步声。徐清玄将记录好的桦树皮小心地藏回那堆破布的最深处,又将那本明面上的空白册子随意丢在破木桌上。他吹熄了墙角那盏豆大的油灯,木屋彻底陷入浓墨般的黑暗。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黑暗中,那几株在污秽药渣堆旁交易出去的青霖草,仿佛化作了黑暗中微弱的星火。而怀中那两颗来自陈老九的“次品”黄芽丹,隔着粗糙的布料传来微弱的暖意和精纯的丹气。

第一桶金,沾着血、混着泥、浸着汗,从这腐臭的阴影角落里掘出。微不足道,却如同在冻土深处凿开了第一道裂缝,有微弱的光和风透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