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清山 作品

第13章 丹房窃机

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如同浸透墨汁的棉絮,沉沉压在百草谷上空。\天+禧′晓`税_网` +哽*欣!嶵?全/白日里氤氲的草木灵气此刻沉寂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凝滞的寂静,混杂着泥土湿冷的腥气和远处药田残留的一丝腐败甜腥。徐清玄蜷缩在霉味刺鼻的木屋角落,背脊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压制体内阴煞之力与白日劳作带来的灼痛。

窗外,巡夜弟子灯笼昏黄的光晕如同濒死的萤火,在石板小径上缓慢移动,脚步声规律而空洞,敲打着死寂的空气。徐清玄清冽的眼眸在黑暗中睁开,没有一丝睡意,只有冰封湖面般的沉静。白日里,赵管事眼中淬毒的忌惮、老吴头皮肤下蠕动的青黑煞气、心腹杂役谄媚递上的玉盒,还有桌角那几道被他用木炭摹下的路线……无数碎片在他高速运转的识海中碰撞、推演,最终指向一个冰冷的现实:在这看似仙家福地的牢笼里,他必须尽快找到破局的楔子,否则,不是被阴煞蚀空脏腑,便是被赵管事无声无息地摁死在尘埃里。

突破口,就在丹房。

白日里,他曾远远瞥见那座位于谷地中央、依山而建的巍峨建筑。青石垒砌的墙体厚重冰冷,琉璃瓦顶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晕,巨大的青铜鼎炉虚影在阵法光晕中若隐若现,吞吐着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药气。根据白天的了解,那里是天机阁外门丹道的核心,汇聚着海量的丹方、典籍,自然也藏着化解阴煞、提升修为的可能。而《百草辨微》——这部据说记载了云荒大陆数万种灵植特性、炮制禁忌乃至基础丹理的入门典籍,正是他此刻最渴求的钥匙。

怀中的阴阳玉佩紧贴着心口,温润的凉意梳理着他混乱的识海,对抗着阴煞的侵蚀。那枚冰冷的黑色罗盘则沉甸甸地贴在另一边,如同一块来自深渊的寒冰,提醒着未知的凶险。他摊开手掌,指尖在黑暗中极其轻微地摩挲着桌角——那是通往“消失物资”的线索,或许也是他日后反制的筹码。

梆!梆!梆!

三更的梆子声从谷口方向传来,如同敲在紧绷的弦上,带着一种催命的空洞。巡夜弟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药田深处。死寂,如同墨汁彻底凝固。

就是此刻!

徐清玄如同蛰伏于暗影中的猎豹,无声地滑下床铺。动作牵动背后的伤口,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呼吸微微一窒,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硬生生将痛哼咽了回去。他换上那身灰扑扑的杂役服,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焦黑的伤口,带来新一轮的针扎感。他深吸一口气,拿出收起的牛皮腰带束在腰间,将残存的精力尽数凝聚,推演能力如同无形的触须,谨慎地探入沉沉的夜幕。

片刻之后,他不再犹豫,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薄烟,悄无声息地推开歪斜的木门,闪入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夜风裹挟着百草谷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浓郁的陈年药垢酸腐味、泥土深处翻涌的阴湿腥气,还有远处某种夜间开放的妖异灵花散发的甜腻异香,混合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复杂气息。徐清玄屏住呼吸,将身体压得极低,紧贴着药田边缘冰冷粗糙的石埂移动。脚下是松软的泥土,每一次落脚都需控制到极致,避免发出任何声响。阴煞之力在浓郁灵气的刺激下,如同被惊醒的毒蛇,在经脉中蠢蠢欲动,带来阵阵冰冷的刺痛和灼烧感交织的折磨。他咬着牙,汗水顺着苍白的鬓角滑落,滴入衣领,瞬间被布料吸收,只留下更深的寒意。

玉佩持续散发着微弱的清凉,勉强维持着他识海的一线清明,帮助他精准捕捉着环境中最细微的能量波动和声响。巡夜弟子灯笼的光晕在远处摇曳,如同漂浮的鬼火。他伏在一丛茂盛的“七霞花”后,叶片宽大肥厚,散发出浓郁的异香,恰好掩盖了他身上微弱的汗味和血腥气。花丛阴影浓重,将他完全吞没。

前方,丹房那庞大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同匍匐的巨兽。青石墙壁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隐隐可见墙体上流淌着如同呼吸般明灭的阵法符文。巨大的琉璃窗紧闭着,内里一片漆黑。侧后方,那扇不足两尺见方的通风气窗,如同巨兽身上一个不起眼的疮口,隐没在爬满墙壁的“铁线藤”阴影之下。

徐清玄的推演在此处遇到阻碍。气窗周围的阵法能量流动明显比别处滞涩,如同淤塞的溪流,但并非完全消失。贸然触碰,依旧可能触发警报。他需要一把钥匙,一个能与这滞涩节点产生短暂“共鸣”的契机。

他下意识地握住了怀中的阴阳玉佩。玉佩在掌心传来一丝微弱的回应,仿佛沉睡的星辰被触动。突然的,登仙阶上那短暂而惊心动魄的阵灵共鸣景象,瞬间划过脑海。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在冰冷的思绪中炸开。

他缓缓闭上眼,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深处那片混乱的冰原。他不再试图压制阴煞,反而极其小心地引导着一丝微弱的阴煞之力,如同操控一条危险的毒蛇,缓缓注入紧握玉佩的掌心。`鸿\特-暁!说~惘! ¨已¨发?布,醉^薪~漳!結?同时,识海中那点因玉佩而觉醒的关于空间防御符文的微弱灵光,被他竭力凝聚点亮!

嗡!

一声只有他自己能感知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轻颤

!玉佩中心那颗米粒大小的珠子骤然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灰白光芒!不再是登仙阶上纯粹的莹白,而是混杂了一丝阴煞的晦暗!玉佩表面首尾相衔的阴阳双鱼,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艰涩的滞重感,开始逆向流转!一股冰冷、晦涩、带着强烈侵蚀性的能量波动,极其微弱地从玉佩中弥散开来,精准地指向那扇气窗周围淤塞的阵法节点!

如同冰水滴入滚烫的油锅!

嗤——!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能量湮灭的声响在徐清玄识海中响起!气窗周围原本滞涩淤堵的阵法能量流,在接触到这股带着阴煞侵蚀特性的反向能量时,竟如同被腐蚀的朽木般,瞬间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转瞬即逝的空洞!

就是现在!

徐清玄的身体如同绷紧后释放的弓弦,在阴暗的角落里骤然弹射而出!速度并不算快,却精准得如同尺规测量,在巡夜弟子灯笼光晕扫过前的最后一瞬,狸猫般无声地扑至丹房墙角下,隐入浓密的铁线藤阴影中。动作牵扯伤口,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晕厥,牙齿深深嵌入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他不敢有丝毫喘息,指尖凝聚着最后一丝力气,快如闪电般扣住气窗边缘生锈的铁栅。触手冰凉滑腻,布满苔藓。他指尖发力,肌肉在无声中贲张,灰布衣袖下臂骨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嘎吱——一声轻若蚊蚋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锈蚀的窗轴被强行撬开一道缝隙!

一股远比谷地浓郁十倍、混杂着无数种药气的热浪,瞬间从缝隙中汹涌而出!浓烈的药香、刺鼻的丹毒焦糊味、陈年炉灰的粉尘气息、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如同金属锈蚀般的奇异味道,混合成一股足以令人窒息的气流,狠狠灌入徐清玄的口鼻!

他强忍着咳嗽的冲动和肺腑的灼烧感,身体如同灵蛇般一缩,从狭窄的缝隙中滑了进去。动作牵扯背后伤口,焦黑的皮肉似乎再次崩裂,温热的液体渗出,瞬间浸透了灰布衣衫。他重重跌落在丹房内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随即被他死死压住。

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

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却瞬间被放大到极致。

巨大的空间如同怪兽的腹腔,空旷而压抑。空气灼热粘稠,混杂着令人头晕目眩的复杂气味:无数种灵植炮制后残留的草木辛香,炉鼎余烬散发的硫磺焦糊,丹药出炉时逸散的或清冽或甜腻的丹气,还有角落里堆积药渣散发出的腐败酸臭……这些气息如同无数条纠缠的毒蛇,钻进他的鼻腔,冲击着他的识海。

更让他心悸的,是充斥整个空间的无形而磅礴的能量场!那是无数丹炉经年累月炼丹积累下的丹火余威,是阵法运转的细微嗡鸣,是封存丹药的玉匣散逸的精纯药力,更是那些强大丹师在此地留下的精神烙印!这股能量场如同一个巨大的熔炉,又像沉睡巨兽的呼吸,沉重、灼热,带着不容亵渎的威严。徐清玄体内的阴煞之力如同遇到天敌,瞬间躁动起来,疯狂冲击着经脉,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冰冷的灼烧感。他闷哼一声,蜷缩在墙角阴影里,冷汗如浆涌出,瞬间浸透衣衫。

怀中的玉佩疯狂震颤,温润的凉意几乎被这狂暴的能量场彻底压制!黑色罗盘更是冰冷刺骨,仿佛要冻结他的心脏!死亡的威胁从未如此清晰!

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渗出血丝。不能退!这是唯一的机会!玉佩的凉意艰难地护住识海核心,推演能力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的小舟,强行分析着环境:巨大的丹炉如同沉默的巨兽,分布在大厅各处,炉口偶尔闪烁暗红余烬;一排排高耸至顶的药柜如同黑色的墓碑森林,密密麻麻的抽屉上贴着模糊的标签;空气中弥漫的微弱能量流动,勾勒出警戒阵法如同蛛网般分布的轨迹;远处,似乎有一道紧闭的石门,门缝里透出更精纯的药气和一丝微弱的光亮,那里或许是存放典籍的地方!

就在这时——

沙…沙…沙…

极其轻微,却如同踩在心脏上的脚步声,从远处那道石门方向传来!由远及近,缓慢而稳定!

执事巡查!

徐清玄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背后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在疯狂预警!他猛地屏住呼吸,将身体缩进墙角一个巨大丹炉投下的、最深沉的阴影里,如同石雕般凝固。心跳如同擂鼓,在死寂的丹房中显得格外清晰,他几乎能听到血液冲刷太阳穴的轰鸣。~优+品*小-税~旺* ′追?蕞?新+璋-洁,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衣袂摩擦的窸窣声。一股淡淡的如同檀香混合着某种辛辣药草的气息弥漫开来,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威压。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视野边缘,手中似乎提着一盏光线极其微弱,仅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的灯笼。昏黄的光晕摇曳着,扫过冰冷的地面,扫过巨大的炉鼎基座。

光晕的边缘,离徐清玄藏身的阴影,不足三尺!

徐清玄的瞳孔缩成了针尖。他甚至能看清那执事深蓝色袍角上精致的银色云纹,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远超炼气期的灵压!那灵压如同无形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神魂之上,让他呼吸停滞,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哀鸣。阴煞之力在

这强大的压迫下疯狂反噬,冰冷的灼痛如同无数钢针攒刺着每一寸神经!玉佩的凉意几乎被彻底淹没,黑色罗盘传来的冰冷反而成了保持清醒的唯一刺激。

执事的脚步在巨大的丹炉前停顿了一下。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灯笼微微抬起,昏黄的光晕开始向丹炉后的阴影区域探去!

千钧一发!

徐清玄的识海因极致的压力而疯狂运转!玉佩残存的力量被榨取到极限!就在光晕即将舔舐到他鞋尖的瞬间,他猛地将凝聚在指尖混杂着阴煞的一丝精神力,狠狠刺入怀中玉佩背面那个特定的凹槽!

嗡!

一声只有他能感知的、源自灵魂的剧烈震颤!玉佩中心灰白光芒骤然大盛!一股混杂着阴煞侵蚀特性的、极其隐晦晦涩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猛地扩散开来,精准地撞向不远处一个半人高的废弃药渣桶!

哐当!

药渣桶被这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撞得一晃,桶壁上几块干涸的黑色药渣簌簌落下,发出一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的脆响!

“嗯?”执事发出一声低沉的轻咦,灯笼的光晕瞬间从阴影处移开,转向了药渣桶的方向。昏黄的光线照亮了桶壁上滑落的污渍和散落的药渣。

“又是这些蠢笨的杂役,连药渣都倾倒不干净!”执事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仿佛找到了异动的合理解释。他低声咒骂了一句,不再关注阴影角落,提着灯笼,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继续巡查,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道路深处。

徐清玄如同虚脱般,整个人瘫软在冰冷的阴影里,后背重重撞在坚硬的炉壁上,剧痛让他眼前金星乱冒,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冷汗如同小溪般流淌,浸透了内外衣衫,冰冷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和浓郁的药气粉尘,刺激得他几乎要咳嗽出来,却又死死捂住嘴,指缝间溢出压抑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