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外门杂役
引路的青衣道童脚步无声,踏在通往百草谷的山径上,如同飘行于云雾之中。/餿?飕\暁`税¢网. !冕-废\越·读,徐清玄艰难地跟在后面,背后那道被阴煞之力侵蚀的焦黑伤口,在赵管事那毫不掩饰的嫌恶目光和刻薄的驱逐命令后,仿佛被重新点燃,冰冷刺骨的剧痛混合着灼烧感,沿着脊柱蔓延,啃噬着残存的意志。腰间那染血的牛皮腰带粗糙地摩擦着伤处,带来持续不断的钝痛,却也像弟弟无声的支撑,勒紧了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云雾渐浓,湿冷的空气带着浓郁的草木气息和泥土的腥甜,吸入肺腑,竟让他体内肆虐的阴煞之力都似乎被温和地压制了一瞬。怀中的阴阳玉佩紧贴着心口,对抗着伤痛和疲惫。那枚冰冷的黑色罗盘则沉甸甸地贴在另一边,仿佛一块来自深渊的寒冰,提醒着身后未散的阴影。
转过一片挂满藤萝的峭壁,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百草谷。
名字清雅,景致也的确不负其名。三面环山的巨大谷地,如同被一只巨掌温柔地捧在云渺峰的山腰。谷中地势平缓开阔,被分割成无数规整的方块,正是连片接陌的药田。药田之上,笼罩着巨大的、近乎透明的琉璃护罩,其上流淌着水波般的微光,显然是某种汇聚灵气、调节气候的阵法。透过护罩,可见田垄间灵药繁茂,形态各异:有叶片如碧玉、脉络流淌金光的“金线草”;有茎干赤红如火、顶端结着冰蓝色浆果的“冰焰果”;有藤蔓虬结、开满碗口大小、散发异香的“七霞花”……浓郁到化不开的草木灵气混合着各种药香,在谷中氤氲弥漫,吸上一口,便觉精神微振。
谷中并非全然静谧。许多身着粗布灰衣的身影在田间低头忙碌,或锄草松土,或引水灌溉,或小心采摘。他们动作麻木,神情疲惫,与这片充满生机的灵土格格不入,如同点缀在锦绣画卷上的几点灰暗墨迹。远处依山而建着几排简陋的木屋,想来便是杂役们的居所。
“这里便是百草谷外门杂役处。”青衣道童停下脚步,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你的活计,便是照料丁字叁号区的‘青霖草’。”他抬手遥遥一指谷地最边缘、靠近山脚的一片区域。那里的药田明显不如中心区域规整,笼罩其上的琉璃护罩光芒也黯淡许多,田垄间的“青霖草”叶片细长,呈现一种缺乏生机的灰绿色,远不如其他灵草光鲜。
“每日辰时上工,酉时收工。不得迟到早退,不得损坏灵植,不得偷窃药草,违者重罚。”道童机械地复述着规矩,目光扫过徐清玄苍白的脸和背后衣衫下隐隐透出的焦痕,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你的住处,是西排最末的木屋。自去寻王管事领杂物、号牌。”说完,不再多言,转身飘然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晦气。
徐清玄沉默地站在原地,清冽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生机勃勃却又等级森严的谷地。仙家福地?他嘴角牵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弧度。不过是换了个更大更华丽的牢笼罢了。空气中浓郁的灵气,对他这身被阴煞侵蚀的经脉而言,既是诱惑,更是负担。每一次呼吸,纯净的灵气涌入,都会与体内顽固的阴煞之力发生冲突,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朝着道童所指的西排木屋走去。木屋低矮简陋,散发着潮湿木材和汗馊混合的气味。最末一间更是破旧,门板都有些歪斜。推门进去,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屋内狭窄昏暗,只有一张光板木床,一张破旧木桌,一个掉漆的木盆。墙角甚至能看到潮湿的水痕和斑驳的青苔。
负责分发杂物的王管事是个干瘦的老头,眼皮耷拉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看到徐清玄这副狼狈样子,只是懒洋洋地丢给他一套同样灰扑扑的杂役粗布衣服、一个木制号牌(上面刻着“丁叁七”)、一把豁口的旧锄头和一个破旧的水桶,嘟囔了一句“丁字叁号区,归赵管事管”,便不再理会。^精~武.晓?说*网· ·已!发_布¢蕞`新-章*洁`
换上灰布杂役服,粗糙的布料摩擦着背后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刺痛。徐清玄将染血的腰带小心叠好,连同那枚冰冷的黑色罗盘一起,藏在床板下最深的缝隙里。唯有那枚阴阳玉佩,依旧贴身佩戴,紧贴着心口,这是他在这陌生险境中唯一的慰藉。
次日天未亮透,刺耳的铜锣声便在谷中响起,惊醒了沉睡(或者说昏沉)的众人。徐清玄强撑着起身,背后伤口的剧痛和体内阴煞与灵气冲突带来的眩晕让他眼前发黑。他咬紧牙关,拿起破旧的锄头和水桶,汇入沉默而疲惫的灰色人流,走向属于他的丁字叁号区。
负责丁字区的,正是昨日山门前那位鼠须、深蓝管事服的赵管事。他背着手,腆着微凸的肚子,在一垄垄药田间踱步,两撇鼠须随着他刻薄的训斥声一翘一翘。
“废物!一群废物!看看你们照料的青霖草!蔫头耷脑,灵气稀薄!知道这草是炼制‘聚气散’的主药吗?耽误了丹房供给,你们十条贱命都赔不起!”他唾沫横飞,手中一根细长的藤条不时抽打在动作稍慢的杂役身上,发出清脆又令人心悸的“啪啪”声。挨打的人只是闷哼一声,头垂得更低,动作却丝毫不敢停顿。
徐清玄被分到最边缘
的一垄。这里的青霖草长势尤其差,叶片不仅灰绿,边缘还带着不正常的枯黄卷曲,根部的泥土也显得异常板结干燥。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药香,在这里似乎也淡了许多,反而隐隐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腐败甜腥气。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蹲下身,仔细观察。指尖拂过一片卷曲的草叶,触感干涩粗糙,缺乏灵植应有的润泽。他沾了一点泥土在指尖捻开,泥土颗粒粗大,里面混杂着一些细小的、如同黑色砂砾般的硬粒,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正是他极其熟悉的阴煞气息!虽然极其微弱,但在这片本该充满生机的灵田里,显得格格不入。
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他发现田垄的角落,散落着几株被连根拔起、随意丢弃的青霖草。这些草并非枯死,而是明显被人为折断或粗暴采摘,断裂处还残留着新鲜的汁液。看其根须粗壮,叶片(未枯黄部分)灵气尚存,显然还未到最佳的采收期!它们被遗弃在这里,如同被践踏的垃圾。
徐清玄的目光顺着田垄望向药田中心区域。那里有几名杂役,正小心翼翼地将几株品相明显更好、灵气盎然的青霖草装入特制的玉盒中。而接收这些玉盒的,正是趾高气扬的赵管事!他打开玉盒扫了一眼,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随手将玉盒塞进自己宽大的袖袍里,然后对着负责那几垄的杂役随意挥了挥手,似乎在表示认可。
一个清晰的链条在徐清玄冰冷而高速运转的脑海中瞬间形成:赵管事利用职权,将本该属于丁字区、品相最好的青霖草提前、粗暴地采摘克扣,中饱私囊!而那些品相差、长势弱的劣等草,甚至是被他故意破坏丢弃的废草,则留给他们这些底层杂役照料,作为他们“无能”的证明,成为他克扣物资的完美掩护!那丝若有若无的阴煞之气,或许正是他为了压制某些灵草生长、制造“劣等”假象而施展的某种阴损手段?腰间那个不起眼的符袋,此刻在徐清玄眼中,充满了不祥的意味。
“丁叁七!发什么呆!”一声尖利的呵斥伴随着破空声袭来!
啪!
火辣辣的疼痛瞬间从徐清玄手臂上炸开!赵管事不知何时踱到了他身后,手中的藤条毫不留情地抽在他刚换上的灰布衣袖上,瞬间撕裂布料,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白?马`书`院! +勉`沸^跃·黩_
“磨磨蹭蹭!想偷懒?看看你照料的草!都蔫成什么鬼样子了!废物!”赵管事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徐清玄脸上,鼠须因愤怒而抖动,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恶意,“今天不把这些草给我伺候精神了,你就别想领到‘黄芽丹’!”
黄芽丹?徐清玄心中冷笑。那是外门杂役每日唯一能领到的最低阶的辟谷丹和微弱灵气补充,用以维持高强度劳作。克扣灵草还不够,连这点赖以活命的微薄供给也要掌控!
他垂下眼睑,掩去眸中一闪而逝的冰寒。没有争辩,没有反抗,只是默默地拿起那把豁口的旧锄头,开始如同其他麻木的杂役一样,锄草、松土。动作看似笨拙生疏,每一次锄头落下,却都巧妙地避开了青霖草脆弱的根须,松土的深度也恰到好处。
赵管事见他如此“驯服”,鼻子里冷哼一声,又骂了几句“烂泥扶不上墙”,才腆着肚子,背着手,踱向其他田垄继续他的“巡视”和“收获”去了。
日头毒辣,即便有琉璃护罩的削弱,长时间弯腰劳作对重伤的徐清玄而言也是巨大的折磨。汗水浸透了灰布衣衫,紧紧贴在背上,盐分刺激着焦黑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刺痛。体内阴煞之力在灵气环境中愈发躁动,与灵气冲突的刺痛感如同无数细针在经脉中攒刺。每一次挥动锄头,每一次弯腰提水,都牵扯着胸腹间的肌肉,带来撕裂般的痛楚。眼前的景物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晃动。
但他始终紧抿着唇,一声不吭。清冽的眼眸深处,所有的痛苦都被强行压下。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子,丈量着每一株青霖草的长势、叶片的色泽、泥土的湿度。他的耳朵捕捉着风中传来的、赵管事与其他杂役的每一句对话,每一个命令。他的鼻子分辨着空气中各种药香、泥土腥气、汗馊味,以及那被刻意掩盖的、极其微弱的腐败甜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