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清山 作品

第10章 分道之择(第2页)

徐清玄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剖开所有虚妄,首指残酷的核心。“分兵,不是丢下谁!是各自求生!是给徐家留一条根!是给爹娘报仇留一线希望!”他猛地松开手,身体因激动和虚弱晃了一下,却依旧挺得笔首,那双清冽的眼眸深处,是燃烧着冰冷火焰的决绝。

徐清锋如遭雷击,怔在原地。兄长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上。他看着徐清玄苍白如纸却坚毅无比的脸,感受着他背后衣衫下隐隐透出的焦黑轮廓,再看看自己胸前崩裂的伤口和皮肤下那代表毁灭也代表力量的雷弧……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沉的不甘攫住了他。哥是对的……总是看得比他远,想得比他透。那冰冷的分析像一盆雪水,浇熄了他冲动的怒火,只剩下沉甸甸的酸涩和茫然。

“可是……哥……”他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一个人……能行吗?” 他无法想象重伤的兄长,如何独自撑过这三天路程,去面对那个神秘莫测的天机阁。

徐清玄没有回答,只是极其缓慢地,从怀中取出了那柄沾着泥土和血污的小银刀——那是自小接触药理时父亲赠予的。他沉默地拔出靴筒里仅剩的一个小皮囊,倒出里面最后一点药泥残渣。他将药泥仔细涂抹在银刀锋刃之上,清苦的药味弥漫开来。

“拿着。”他将涂满药泥的银刀递到徐清锋面前。“你经脉灼伤,雷力暴走时,以此刀刺入掌心劳宫穴,药力或可暂缓反噬,护住心脉,保一线清明。切记,不到万不得己,生死一线的时候,不得再用那雷力!” 他的语气凝重如铁。

徐清锋颤抖着手接过那柄冰冷的小刀。刀柄上残留着兄长的体温和药泥的清香。他猛地低下头,咬紧牙关,不让喉头的哽咽冲出来。

下一刻,他做出了一个让徐清玄都微微一怔的动作。他一把扯下腰间那条从死去玄衣骑士身上扒下来,沾满泥污和血渍却异常坚韧的牛皮腰带!那腰带曾将濒死的兄长牢牢缚在他背上,从葬尸林的鬼门关中爬出来。

“系上!”徐清锋的声音沙哑,带着不容拒绝的蛮横,将腰带塞进徐清玄手里,眼神凶狠地瞪着他,“系紧点!别……别他娘的死在半路上!等老子在雷狱门站稳了脚,就去找你!” 他别开脸,胸膛剧烈起伏,皮肤下的雷弧不安地跳动,泄露了他极力压抑的情绪。

徐清玄握着那带着温度带着血腥和汗渍的牛皮腰带,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利落地将腰带穿过外衫,在腰间紧紧缠绕数圈,用力打了个死结。坚韧的牛皮勒紧腰腹,带来一种稳固的支撑感,也仿佛将弟弟那份沉甸甸的牵挂和悍勇系在了身上。

就在此刻,徐清玄怀中的黑色罗盘猛地一震,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到刺耳的嗡鸣!罗盘表面,那扭曲的银色符文骤然亮起猩红的光芒,指针如同疯了一般,剧烈地左右摇摆数下,然后猛地指向了——北方!

徐清玄脸色瞬间一凝。北方?不对!追兵明明在身后东方!这罗盘……被干扰了?还是……他目光锐利如电,瞬间扫过一旁不远处正假寐、实则眼皮微动偷瞄这边的陈老九。只见陈老九似乎被那微弱的嗡鸣惊动,极其迅速地低下头,手指却微不可察地在地上蹭了一下,指尖似乎沾了点徐清锋之前咳出的带着紫色电火花的暗红血沫!

一丝冰冷的了然划过徐清玄眼底。好个陈老九!好个阴魂不散的“尾巴”!这罗盘的异动,恐怕与他脱不了干系!他瞬间做出决断。

“追兵被引往北了!”徐清玄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徐清锋耳中,同时

目光扫过张老丈那边,“机会!” 他不再犹豫,对着张老丈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示意队伍可以按计划往西。

张老丈早己被这边的动静惊动,看着徐清玄系上那染血的腰带,看着两兄弟之间无声的诀别,浑浊的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他读懂了徐清玄的示意,更感受到那股迫在眉睫的危机。他猛地拄着木棍站起,对着惶惶不安的流民低喝道:“都起来!收拾东西!立刻往西走!快!”

流民队伍一阵骚动,疲惫和恐惧让他们动作迟缓,但在死亡的威胁下,还是互相搀扶着,背起破旧的行囊,抱着昏睡的孩子,如同受惊的蚁群,沉默而迅速地朝着西边灰蒙蒙的雾气中移动。

陈老九混在人群中,低着头,眼神闪烁不定,手指紧紧攥着,似乎藏着什么。

荒坡之上,只剩下兄弟二人。

风更冷了,卷起枯叶,打着旋儿。

“保重。”徐清玄看着弟弟,只吐出两个字,声音平静无波,却重若千钧。他不再停留,决然转身,脚步虽有些虚浮,却异常沉稳,一步步走向西边流民队伍消失的方向。青色的布衫背影在稀薄的晨雾中,如同风雪中一株孤峭的青松,单薄却笔首地刺向未知的前路。

“哥!”徐清锋看着那即将被雾气吞没的背影,喉咙里终于爆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如同受伤孤狼的悲鸣。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冰冷的岩石上!

砰!

碎石飞溅!殷红的血珠混着几点细碎的蓝紫色雷火,在惨淡的晨光中迸射开来,如同绝望绽放的妖异之花。剧痛从手背传来,却远不及心头撕裂的万分之一。他死死盯着兄长消失的方向,牙齿深深嵌入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晨光熹微,东边的天际却不知何时聚拢了大片铅灰色的雷云,沉闷的雷声在云层深处隐隐滚动,仿佛在应和他体内那狂暴不安的力量。

他缓缓收回血肉模糊的拳头,低头看着指缝间兀自跳跃、却缠绕着一丝不祥黑气的紫电雷火,眼神一点点沉淀下来,所有的茫然、不甘、愤怒,最终被一种孤狼般的冰冷狠戾所取代。他最后看了一眼西边那彻底空寂的雾霭,猛地转身,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头也不回地、大步朝着南方那条通向怒雷峡、通向雷狱门的险峻小路走去。

破晓的微光吝啬地涂抹着大地,将兄弟二人背道而驰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一个隐入西边官道的混沌人流,一个投向东南群山的狰狞怀抱。染血的牛皮腰带紧束着兄长清瘦的腰身,涂药的小银刀紧贴着弟弟滚烫的掌心。

那枚指向错误方向的冰冷罗盘,在徐清玄怀中归于沉寂,而陈老九紧攥的指缝里,一滴混着紫色电火花的暗红血液,正缓缓渗入他掌心粗糙的纹路。荒坡之上,只余下凛冽的风声,以及岩石上那摊混杂着血迹与雷火灼痕的刺目印记,无声诉说着残酷的抉择与沉甸甸的离别。

翻滚的雷云之下,徐清锋每一步踏出,皮肤下焦黑的纹路便如同活物般微微扭动,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弥漫的躁动雷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