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云压城
沉重的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仿佛隔绝了流动的空气。\x·q?i+s,h¢e*n¢.?c_o′m¢药庐内一片死寂,只有焙炉里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像垂死者的心跳,敲打在凝固的空气中。药香依旧浓郁,却再也压不住那无声弥漫开来的、令人窒息的寒意。
徐长林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微微颤抖,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粗布衣衫,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冰凉。他滑坐在地,脸色灰败如纸,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微微翕动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那双平日里温和沉静的眼睛,此刻被巨大的恐惧攫住,瞳孔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景象。
徐清玄站在父亲身前几步之遥的阴影里。他没有去搀扶,也没有开口询问。父亲的话“如同冰冷的铁锥,深深凿进了他的脑海。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是那薄薄的唇线抿得更紧,几乎成了一条锐利的首线。那双清冽的眼眸,此刻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惊疑、震动都被强行压入潭底,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和急速运转的思维。
门外,陌生骑士们粗粝的呼喝声,马蹄践踏青石板的“嘚嘚”声并未远去,反而像是在附近逡巡、搜索。那声音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在父子俩紧绷的神经上。
“爹?”一个带着疑惑和一丝不安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徐清锋从通往后院的门帘处探出头来。他脸上刚擦洗过,水珠还沿着鬓角往下淌,嘴角的淤青在湿漉漉的皮肤上显得更加刺眼。他换了一件干净的旧褂子,但眉宇间还带着打完架后的疲惫和一点点心虚。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药庐内异乎寻常的凝重气氛。父亲坐在地上,脸色难看得吓人,哥哥站在阴影里,浑身散发着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沉寂。他原本想好的说辞和认错的话,一下子全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茫然和一丝被这沉重气氛感染的、莫名的紧张。
“哥…怎么了?”他看向徐清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
徐清玄的目光从父亲身上移开,落在弟弟脸上,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审视,有忧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他没有回答清锋的问题,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然后快步走到父亲身边,伸出手臂,试图将父亲搀扶起来。
徐长林仿佛这才从巨大的惊骇中找回一丝力气,他借着长子的手臂,有些踉跄地站起身。他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眼神空洞地扫过药庐里熟悉的一切——那些装满药材的木柜、泛黄的账册、焙炉里明灭的炭火…这一切平凡安稳的景象,此刻都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他猛地抓住徐清玄的手臂,五指如同铁钳般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儿子的皮肉里,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一种绝望:“玄儿!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护住你弟弟!护住…你弟弟!”他反复强调着,浑浊的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近乎偏执的决绝。
徐清玄的手臂被父亲抓得生疼,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沉稳地反握住父亲冰冷颤抖的手,用力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爹,放心。” 简短的三个字,却像磐石般沉重。
徐长林急促地喘息着,似乎还想说什么,目光却猛地被窗外吸引。他像是被烫到一般松开手,踉跄着扑到临街的那扇紧闭的木格窗边,用颤抖的手指小心地拨开一道极细的缝隙,向外窥视。
徐清玄和徐清锋也立刻跟了过去。
透过那道狭窄的缝隙,街道上的景象清晰地映入眼帘。
那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玄衣汉子并未离去。他们勒住了马,就在距离药庐不远处的街心。为首那个留着短髭的眼神阴鸷中年汉子,正端坐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街道。¢墈^书+屋- /最+欣¨章~踕?庚^薪′快·他身旁,一个身材干瘦、面容枯槁、穿着灰色道袍的老者正闭着双眼,右手掐着一个古怪的法诀,左手则托着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形如罗盘的物件。
那黑色罗盘非金非玉,表面刻满了繁复扭曲、令人望之心悸的银色符文。此刻,那些符文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的幽光。灰袍老道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干枯的手指在罗盘边缘缓缓移动,似乎在感应着什么。他眉心紧锁,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因专注而显得更加深刻。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诡秘的气息,以那灰袍老道为中心,无声地弥漫开来。明明隔着门窗,徐家父子三人却仿佛都能感受到那股气息的阴冷,如同实质的毒蛇,缠绕上心头。街道上原本还有几个探头探脑想看热闹的镇民,被这股气息一冲,顿时脸色煞白,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惊恐地缩回了脑袋,紧紧关上家门。整个临山镇,如同被投入冰窟,陷入一片死寂的恐慌。
“他们在找东西…”徐清玄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气音,但异常清晰。他紧盯着那灰袍老道和他手中诡异的黑色罗盘,眼眸中精光闪烁,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分析:“那罗盘…难道是父亲提到过的法器?在探测…能量?标记?还是…特定的物品?” 他注意到,当那老道的手指移动到罗盘上某个特定方位时,指尖的幽光似乎会微微增强一丝
,而那个方向…似乎正对着药庐!
这个发现让徐清玄的心猛地一沉。他下意识地看向父亲。
徐长林的脸色己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那是一种混合了巨大恐惧和某种悲壮决意的灰败。他死死盯着那灰袍老道和他手中的罗盘,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牙齿都在咯咯作响。当看到老道的手指似乎指向药庐方向时,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如同被毒蛇噬咬般缩回了窥视的目光,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眼神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熄灭,只剩下死灰的绝望。
“爹!那些是什么人?”徐清锋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虽莽撞,人却不傻。门外那些人的煞气,那灰袍老道诡异的手段,还有父亲和哥哥从未有过的凝重,都让他心头警铃大作。他压低声音,急切地问,手己经下意识地握成了拳头,眼中燃起少年人面对未知威胁时特有的警惕和凶悍。
徐长林没有回答他,或者说,他己经没有时间回答。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窗外,也不再理会两个儿子。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冲向药庐最里侧那个靠墙摆放的巨大沉重的实木药柜。那是徐家几代积攒下来的家底,里面存放着各种珍贵的、年份久远的药材。
徐清玄立刻跟上,目光紧紧锁定父亲的动作。
只见徐长林伸出颤抖的手,在药柜最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布满灰尘的角落里摸索着。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疯狂的急切,指甲在木头上刮出刺耳的声音。片刻,只听“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药柜底部一块毫不起眼的木板竟被他向内按了下去,露出了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隐秘夹层!
徐清玄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夹层,连他这个常年打理药柜,心思缜密的长子都从未发现过!
徐长林的手伸进夹层,摸索片刻,再拿出来时,掌心己多了一物。
那是一个用褪色发黄的旧绸布层层包裹着的小物件。绸布很旧,边缘甚至有些磨损起毛,显然被珍藏了许久。
徐长林颤抖着双手,一层一层,极其小心地剥开那厚厚的旧绸布。他的动作缓慢而沉重,仿佛在剥离的不是包裹,而是缠绕着家族命运的血色荆棘。+小/税¨宅~ ?蕪′错·内+容\随着绸布一层层揭开,一股难以形容却又异常纯粹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那气息非寒非热,非阴非阳,带着一种古老、苍茫、又隐隐蕴含着某种至高法则的韵味,瞬间压过了药庐内所有的药香,让人的心神都不由自主地为之悸动。
终于,最后一层绸布被揭开。
躺在徐长林布满老茧和药材渍痕的掌心上的,是一枚玉佩。
玉佩约莫婴儿巴掌大小,呈完美的圆形,玉质温润细腻,触手生温,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半透明感,仿佛内部有流动的氤氲之气。最奇特的是它的构成——并非一体,而是由两条首尾相衔、栩栩如生的鱼形玉佩严丝合缝地嵌合而成。一鱼色泽莹白,纯净无瑕,如同初雪凝就;另一鱼则深邃墨黑,幽光内蕴,恍若沉渊玄玉。两条阴阳鱼彼此缠绕,形成一个完美的太极图,却又泾渭分明。在玉佩的中心,也就是阴阳鱼眼交汇之处,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散发着柔和朦胧光晕的珠子,如同太极图的“核”,将黑白二色和谐地统一在一起。
玉佩表面,布满了比发丝还要纤细无数倍的、天然形成的玄奥纹路。这些纹路并非静止,而是在玉佩内部那氤氲之气的流转下,仿佛活物般,极其缓慢地、微不可察地变幻着形态,构成一幅幅微小而繁复的、蕴含着天地至理的图案。
整个玉佩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灵韵。仅仅是看着它,就让人心神宁静,仿佛能触摸到某种宇宙运行的脉络。然而,在这份令人心醉的灵韵之下,徐清玄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沉重与不祥。那感觉如同深埋地底的龙吟,微弱却撼动灵魂。
“这…”徐清锋也看呆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神奇又美丽的物件,那黑白流转的光芒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连嘴角的疼痛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