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池坝神坛兴 白刃试锋芒(第2页)
“慌什么!”宁国学突然站起来,他虽然肩膀带伤,眼神却异常锐利,“民团有多少人?从哪边走的?”
“看……看样子有两百多人,带了两门土炮,正从白石溪往这边来!”放哨的神兵结结巴巴地说。
宁国学走到祠堂门口,望着远处的山路:“他们是想趁过节偷袭。池坝三面环山,只有东边一条路,咱们可以在山口设伏,先砸了他们的炮!”
“不行!”张进礼立刻反对,“神兵有神灵护佑,应该列阵迎敌,让他们见识神符的厉害!”他转向神兵们,高举桃木剑,“弟兄们!黄魂护体,刀枪不入!跟我出去列阵!”
神兵们大多被吓住了,但在张进礼和几个神将的催促下,还是拿着武器走出祠堂,在村口的平地上列成方阵。他们大多光着上身,胸口贴着黄符,手里挥舞着刀枪,口中念念有词。
黄老三站在方阵中间,心脏“砰砰”直跳。他偷偷往山口望去,只见远处的土路上扬起滚滚烟尘,隐约能听到民团的呐喊声。他握紧了宁国学给的匕首,藏在袖口里,胸口的符纸被冷汗浸得发软。
“放鞭炮!擂鼓!壮我军威!”万太义指挥着村民点燃鞭炮,敲响祠堂的大鼓。鞭炮声噼里啪啦,鼓声咚咚作响,暂时压下了神兵们的恐惧。
很快,民团的队伍出现在山口。他们穿着灰色的军服,手里拿着步枪和鸟铳,两门土炮架在队伍前面,黑洞洞的炮口对着村口。为首的是个独眼龙,正是张云佩的副手,据说心狠手辣,在白石溪杀了不少百姓。
“哈哈哈!一群蠢货!”独眼龙看到神兵们光着上身列阵,顿时大笑起来,“以为贴几张黄纸就能挡子弹?今天就让你们知道厉害!”他举起马鞭,“开炮!”
民团的土炮“轰隆”一声巨响,炮弹拖着黑烟飞向神兵方阵。黄老三吓得赶紧趴下,只听身后传来惨叫,他回头一看,三个神兵被炸得血肉模糊,胸口的符纸碎成了纸浆。
方阵顿时乱了。神兵们吓得四散奔逃,口中的咒语变成了哭喊。“不要乱!神符护体!”张进礼挥舞着桃木剑大喊,却没人听他的。
“开枪!给我打!”独眼龙下令。民团的步枪和鸟铳齐射,子弹嗖嗖地飞向混乱的神兵。黄老三亲眼看到一个神将被子弹打穿胸膛,倒在地上抽搐,他胸口的符纸像蝴蝶一样飘落在血泊中。
“快跑啊!符纸没用!”黄老三终于忍不住大喊,转身就往祠堂跑。其他神兵见状也跟着逃跑,方阵彻底溃散。
张进礼和万太义还想维持秩序,却被逃跑的人群裹挟着往后退。万太义不小心被绊倒,手里的桃木剑摔了出去,露出了藏在剑鞘里的铁条——原来这所谓的“法器”,只是裹着红布的铁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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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团趁机冲锋,步枪和刺刀无情地收割着生命。村口的平地上,尸体横七竖八,鲜血染红了残雪,那些被寄予厚望的黄符,散落在血泊中,被马蹄和脚步践踏得面目全非。 黄老三跑到祠堂门口,发现宁国学正指挥村民用石头和木头堵门。“别往祠堂躲!”宁国学见他跑来,厉声喝道,“祠堂是死路,跟我往山里撤!”
黄老三这才反应过来,祠堂虽然坚固,但四面环山,一旦被围住就是瓮中之鳖。他转身想招呼其他弟兄,却见民团已经冲过村口,正对着逃跑的神兵疯狂扫射。黄柱子被一颗子弹打中腿,倒在雪地里哀嚎,眼看就要被追上。
“柱子!”黄老三想冲回去救他,却被宁国学一把拉住:“别去送死!留着命才能报仇!”宁国学拽着他钻进旁边的密林,身后传来黄柱子凄厉的惨叫,那声音像刀子一样剜着黄老三的心。
密林里,十几个幸存的神兵正慌不择路地逃跑。宁国学让大家分散开来,钻进不同的山沟:“往东边跑,那里有我们六井溪的弟兄接应!记住,别扎堆,利用树林掩护!”
黄老三跟着宁国学钻进一条狭窄的山沟,沟里积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悄无声息。他回头望去,池坝村的方向火光冲天,祠堂的轮廓在火光中若隐若现,显然民团已经开始烧房子了。
“宁公,张佛主和万道长呢?”黄老三喘着气问,刚才混乱中没看到他们。
宁国学啐了一口:“别提那两个蠢货!张进礼临阵脱逃,往西边跑了;万太义被民团抓住,听说正跪在地上求饶呢!”他冷笑一声,“这就是他们的‘神灵护佑’!”
黄老三心里一阵冰凉。他想起那些喝下神水、贴着符纸死去的弟兄,想起黄柱子最后的惨叫,一股强烈的悔恨涌上心头——如果早点相信宁国学的话,如果不迷信那些虚无缥缈的神灵,或许就不会死这么多人。
他们在密林中穿行,月光透过树枝洒下斑驳的光影,像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突然,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宁国学立刻示意黄老三蹲下,握紧了腰间的短刀。
只见三个民团士兵提着枪,正打着手电筒搜索过来,嘴里骂骂咧咧:“他娘的,跑哪儿去了?独眼龙说了,抓不到神兵,咱们都得受罚!”
宁国学压低声音:“等他们走近了,听我口令动手!”黄老三握紧袖中的匕首,手心全是冷汗。这是他第一次要亲手杀人,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民团士兵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柱扫过他们藏身的灌木丛。就在这时,宁国学猛地跳出去,短刀一挥就割断了走在最前面的士兵的喉咙。剩下两个士兵吓了一跳,刚要举枪,黄老三也鼓起勇气冲了出去,匕首狠狠捅进一个士兵的肚子。
最后一个士兵转身就跑,宁国学捡起地上的步枪,瞄准他的后背扣动扳机。“砰”的一声,那士兵扑倒在地,再也没起来。
黄老三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蹲在地上干呕起来。宁国学拍了拍他的肩膀:“第一次都这样,习惯就好了。记住,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他们搜了搜士兵的尸体,找到几发子弹和半包干粮。黄老三拿起士兵的步枪,枪身冰冷沉重,比他想象的要沉得多。“这玩意儿比符纸管用。”他喃喃自语,想起那些被枪弹打死的弟兄,终于明白宁国学为什么说“信枪不信神”。
两人继续往东边走,沿途又遇到几个幸存的神兵,都是池坝神坛的弟兄,个个面带惊魂未定的神色。他们汇在一起,一共凑了八个人,带着三支步枪和几把刀,像一群受伤的狼,在黑暗的山林中艰难前行。
走到一处山坳时,突然听到前方传来枪声,还夹杂着呐喊声。宁国学示意大家停下:“前面有情况,我去看看。”他匍匐前进,爬到山坳尽头的土坡上,过了一会儿回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是德江稳坪的神兵!他们在和民团交火!”
黄老三跟着爬上山坡,只见山坳下的平地上,两队人马正在激战。一边是穿着灰色军服的民团,大约有五十多人;另一边是穿着黄巾的神兵,人数更多,正光着上身冲锋,口中喊着“黄魂护体”的口号。
“他们疯了吗?”黄老三惊呼。那些稳坪神兵和池坝的弟兄一样,光着上身,胸口贴着符纸,拿着刀枪冲向民团的枪口,不断有人倒下,却没人退缩。
民团的火力很猛,步枪和机枪不停地扫射,冲锋的神兵像割麦子一样倒下。眼看就要溃败,突然发生了诡异的一幕——民团的机枪不知为何卡壳了,士兵们慌乱地摆弄着枪支,却怎么也打不响。
“神佑!神佑啊!”稳坪神兵以为是符咒显灵,士气大振,趁机冲上去和民团展开白刃战。民团没了机枪掩护,顿时被冲垮,纷纷扔下枪支逃跑。
黄老三看得目瞪口呆:“真……真的显灵了?”
宁国学皱着眉头,等战斗结束后带着他们下去查看。他捡起民团的机枪,摆弄了几下,发现是枪管里进了沙子,导致卡壳——这一带风沙大,民团士兵保养不当,才出了故障,和符咒一点关系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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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稳坪的神兵们根本不信,他们围着受伤的弟兄欢呼,说这是“黄魂显灵,破了敌人的火器”。他们的佛主是个络腮胡大汉,正拿着一张染血的符纸炫耀:“看到没?这就是神灵的力量!子弹都打不响!” 宁国学想解释,却被黄老三拉住了。“宁公,别说了。”黄老三低声说,“他们现在需要希望,哪怕是假的。”宁国学看着那些眼神狂热的神兵,无奈地叹了口气,收起了想说的话。
稳坪神兵热情地邀请他们一起回营地。黄老三跟着他们走在山路上,看着身边欢呼雀跃的弟兄,心里却五味杂陈。他知道机枪卡壳是巧合,却也明白,对这些在苦难中挣扎的农民来说,这样的“奇迹”是支撑他们走下去的唯一动力。
走到营地时,天色已经蒙蒙亮。稳坪神兵正在庆祝胜利,他们点燃篝火,烤着缴获的猪肉,将符纸撒在火里,祈求神灵继续保佑。络腮胡佛主看到黄老三等人,热情地招呼他们吃肉喝酒。
黄老三啃着烤肉,肉香却勾不起他的食欲。他看着篝火中燃烧的符纸,想起池坝死去的弟兄,想起黄柱子的惨叫,一个念头在心中越来越清晰:真正的力量,或许不在于符纸是否灵验,而在于人们是否愿意相信希望,是否愿意为了希望拿起刀枪。
宁国学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把修好的步枪:“明天开始,我教你打枪。符咒可以壮胆,但枪能杀人,能保护自己,能报仇。”
黄老三接过步枪,枪身被篝火烤得有些温暖。他望向池坝的方向,那里的火光已经熄灭,只剩下灰蒙蒙的天空。他知道,池坝神坛的“神灵”已经随着枪炮声破碎,但新的希望,正在这血色黎明中悄然萌芽。
第二天,宁国学开始教幸存的神兵们使用枪支和战术。黄老三学得最认真,他不再相信符纸能挡子弹,而是反复练习瞄准、射击、隐蔽,手指被枪栓磨出了血泡,却毫不在意。
络腮胡佛主虽然依旧相信符咒,却也默许了宁国学的训练。毕竟,昨天的胜利虽然被归功于“神灵”,但每个人都看到了,是白刃战最终击溃了敌人。他们开始将符咒和战术结合起来,冲锋前依旧念咒贴符,但会先找好掩护,不再盲目送死。
黄老三偶尔会想起池坝的弟兄,想起那些死去的人,心里充满了愧疚。但他知道,沉溺于悲伤毫无用处,只有学好真本事,才能为他们报仇,才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在一个雪后的清晨,黄老三和其他神兵一起,在宁国学的带领下,向张云佩民团的营地发起了突袭。这一次,他们没有光着上身列阵,而是穿着厚厚的棉衣,利用树林和山沟掩护,先远远地开枪射击,消耗敌人的火力。
民团的机枪再次响起,却没能挡住神兵的进攻。黄老三趴在一棵大树后,瞄准一个正在装弹的机枪手,扣动扳机。随着一声枪响,那机枪手应声倒下。他兴奋地握紧拳头,这是他第一次用枪打死敌人,比任何符咒都让他感到踏实。
战斗结束后,神兵们占领了民团的营地,缴获了不少枪支弹药和粮食。他们将缴获的符纸付之一炬,却保留了那些写着“灭丁灭粮灭捐”的坛规。黄老三站在营地的高地上,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心中明白,池坝神坛的香烟虽然熄灭了,但反抗的火种,已经在他们手中以新的方式燃烧起来。
那些曾经寄托于神灵的希望,终将化为实实在在的勇气和力量,支撑着这些苦难的农民,在这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上继续前行。而黄老三自己,也从一个迷信符咒的庄稼汉,逐渐成长为一名真正的战士,他的手中,不再是轻飘飘的符纸,而是沉甸甸的步枪,和一颗为了生存而战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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