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岳清水湾 作品

第十四回 夜袭枫香坝 血溅乌江渡(第2页)

张羽让点点头,脱下棉衣露出满身伤疤:“弟兄们跟我来!让裘千仞看看,沿河营的汉子不是孬种!”他带着五个弟兄跳进冰冷的乌江,浪花瞬间将他们吞没。

江水流速极快,还结着薄冰,张羽让他们每划一下都要用尽全力。快到江心时,对岸突然响起枪声,子弹打在水里溅起朵朵水花。“趴下!”张羽让大喊着将身边的弟兄按进水里,自己却被一颗子弹擦伤肩膀,鲜血染红了江面。

他们冒着枪林弹雨终于游到对岸,悄悄摸上山坡解决了哨兵,找到几艘藏在芦苇丛里的渔船。可就在他们准备划船返回时,山坡上突然冲出大批敌军,为首的正是裘千仞的副手胡营长。

“抓住他们!别让神兵跑了!”胡营长狞笑着下令,机枪立刻扫射过来。

张羽让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对身边的弟兄说:“你们快划船回去报信,告诉李元帅,对岸有埋伏,让他们从下游的浅滩走!”他捡起一块石头砸向敌军,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老子在这儿陪你们玩!”

弟兄们含泪划船离开,张羽让则带着剩下的人冲进芦苇丛,与敌军展开周旋。他利用地形优势不断袭扰敌军,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最后被逼到悬崖边。看着围上来的敌军,他仰天大笑:“总佛主,弟兄们,我来陪你们了!”纵身跳下悬崖,坠入滔滔乌江。

对岸的李天保看到渔船回来,却不见张羽让,心中已经明白了。“快!下游浅滩!”他带着众人沿着江岸向下游撤退,刚到浅滩就看到江面上漂来许多尸体,有敌军的,也有神兵的,张羽让的黄巾在尸体中格外显眼。

“二哥!”李天保哭喊着想去打捞,却被王瞎子拉住,“李元帅,不能停!敌军快来了!”

他们踩着浅滩的碎石过河,冰冷的江水没到腰部,不少老人和孩子被冻得抽筋,神兵们就轮流背着他们。刚到江心,对岸的追兵就到了,机枪子弹在头顶呼啸而过,不断有人倒下,被江水卷走。

“保护百姓先走!”李天保转身迎战,他挥舞着大刀,将冲过来的敌军砍倒在江水中。血混着江水染红了浅滩,他身上也添了数道伤口,力气越来越小。

就在这危急时刻,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一支骑兵队如神兵天降般冲杀过来,将敌军的追兵打乱。为首的人穿着黄埔军校的制服,手持驳壳枪,枪法精准,很快就将胡营长击毙。

“是冉少波!”神兵们惊喜地喊道。

冉少波策马来到江边,看到李天保就喊道:“李元帅,我带独立营来接应你们了!快过河!”

原来冉少波在印江接到消息,知道枫香坝遇袭,立刻带骑兵驰援,正好赶上接应他们过河。独立营的士兵训练有素,很快就击退了敌军,掩护百姓和残兵渡过乌江。

李天保踏上对岸,回头望向枫香坝的方向,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下。雪地里的宗祠废墟、暗河里的弟兄尸体、江面上漂浮的黄巾……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闪过,心中像被刀割一样疼。

冉少波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张佛主和弟兄们的仇,我们一定会报。现在最重要的是带着幸存者去印江休整,再图后事。”

李天保点点头,擦干眼泪,目光变得坚定。他知道,枫香坝的惨败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黄号军的旗帜不能倒,神兵的抗争不能停,他要带着弟兄们活下去,完成张羽耀未竟的事业。

乌江的水流淌着,带走了鲜血和尸体,却带不走神兵们的仇恨和信念。在血色残阳的映照下,幸存者们的身影在江岸边拉长,像一串不屈的脊梁,支撑着黔东百姓最后的希望。

印江杉树乡的天池坪,李天保带着残部和百姓终于抵达了安全地带。这里是他最初设坛的地方,山高林密,易守难攻,冉少波的独立营早已在此布防,搭建了临时的营房和医疗棚。

可安稳的环境并没有让李天保感到轻松,相反,枫香坝的惨败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他常常独自一人坐在天池坪的神坛前,看着当年竖的“天下太平”红旗,想起那些牺牲的弟兄,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李元帅,该吃饭了。”王瞎子端着一碗稀粥过来,看到他又在神坛前发呆,忍不住叹气,“总佛主和弟兄们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这样折磨自己。”

李天保接过稀粥,却没喝,只是看着神坛上的黄号令牌:“王老汉,你说……咱们是不是错了?总佛主说信神不如信己,可我还是让弟兄们白白送死。那护体功到底有什么用?连子弹都挡不住……”

自枫香坝一战后,他对“刀枪不入”的神咒彻底产生了怀疑。那些在机枪下倒下的弟兄,哪个不是虔诚地念着符咒?可最终还是成了炮灰。黄号军的血誓符泣血示警,他们却没能躲过埋伏,所谓的“英灵显灵”也只是短暂的奇迹,终究没能改变惨败的结局。

王瞎子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这是张总佛主让我交给你的,说是黄号军胡胜海将军的日记。你看看吧,或许能找到答案。”

李天保翻开日记,里面的字迹苍劲有力,记载着黄号军当年的兴衰。看到胡胜海将军反思“迷信误事”的段落时,他浑身一震——原来黄号军也经历过类似的惨败,胡胜海将军正是在牺牲了数千弟兄后才明白,“护体功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神符咒骗得了自己,骗不了枪炮”。日记里还详细记录了黄号军后来如何放弃迷信,改用游击战术与清军周旋,靠百姓支持才坚持了八年之久。

“原来如此……”李天保合上日记,眼眶通红,“总佛主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是我太固执,还在迷信神咒……”他想起老操坝的喋血和枫香坝的惨败,两次都是因为依赖“刀枪不入”的符咒,才导致弟兄们白白牺牲。

王瞎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胡胜海将军说过,知错能改,就不算晚。黄号军能在绝境中重生,咱们神兵也能。冉少波不是带来了正规军的训练方法吗?你该学学新东西了。”

李天保站起身,走到天池坪的训练场。冉少波正带着独立营的士兵操练,他们卧倒、瞄准、射击,动作整齐划一,与神兵们杂乱的冲锋截然不同。场边的黑板上,还画着简单的战术图,标注着“伏击点”“撤退路线”等字样。

“冉营长,我想跟你学战术。”李天保走到冉少波面前,郑重地说。

冉少波有些意外,随即露出笑容:“李元帅愿意学,我当然乐意教。其实神兵弟兄们很勇敢,只是缺了章法。只要学会利用地形、配合战术,将来一定能打胜仗。”

从那天起,李天保放下佛主的架子,跟着冉少波学习军事知识。他不再让神兵们苦练“刀枪不入”的护体功,而是跟着独立营的士兵练习枪法、匍匐前进和阵地防御。冉少波还教他们看地图、设陷阱,讲解“敌进我退,敌疲我打”的游击战术。

起初,有些神兵不适应,抱怨“这哪是练神兵,是练当兵的”。李天保就给他们讲黄号军的日记,讲枫香坝牺牲的弟兄,告诉他们:“迷信符咒只会送命,真本事才能报仇。”渐渐地,越来越多的神兵开始认真训练,枪法和战术都有了很大进步。

这天,冉少波接到侦察兵报告,裘千仞派了一个连的兵力,正往天池坪方向搜剿,想斩草除根。“机会来了。”冉少波指着地图对李天保说,“这股敌军骄横轻敌,咱们在鹰嘴崖设伏,定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李天保看着地图上的鹰嘴崖,那里地势险要,只有一条狭窄的山路可以通行,正是设伏的好地方。“我带印江营的弟兄去左侧山坡埋伏,负责扔滚石;冉营长带独立营在右侧,负责机枪掩护;再让王老汉带几个百姓去诱敌,怎么样?”他已经能熟练地布置战术了。

冉少波点点头:“就这么办。记住,等敌军全部进入峡谷再动手,先扔滚石堵死退路,再用机枪扫射,速战速决。”

第二天清晨,王瞎子带着几个百姓,故意在鹰嘴崖附近砍柴,看到敌军巡逻队就假装惊慌逃跑。“长官,神兵……神兵在前面的山洞里!”王瞎子“吓得”结结巴巴地说。

敌军连长果然上当,带着队伍追进鹰嘴崖峡谷。刚走到峡谷中段,李天保一声令下:“放!”山坡上的滚石如暴雨般落下,瞬间将峡谷两端堵死。紧接着,机枪火力从两侧山坡扫射下来,敌军被打得晕头转向,惨叫连连。

“黄魂护体,杀!”李天保带头冲锋,神兵们不再像以前那样蛮干,而是跟着独立营的士兵利用岩石掩护,精准射击。他们的枪法虽然不如正规军,但胜在勇猛灵活,很快就将敌军分割包围。

不到半个时辰,战斗就结束了。神兵们以极小的代价,歼灭了整个敌军连,缴获了二十多杆步枪和一箱子弹。这是他们第一次不靠符咒、靠战术打赢的胜仗,弟兄们欢呼雀跃,将李天保和冉少波抬起来抛向空中。

“我就说嘛,咱们神兵能行!”一个曾抱怨训练苦的神兵激动地说,“这战术比神咒管用多了!”

李天保看着欢呼的弟兄们,又望向枫香坝的方向,心中默念:“总佛主,弟兄们,你们看到了吗?我们学会新本事了,很快就能为你们报仇了!”

夕阳下,天池坪的神坛前升起了新的旗帜——一面是神兵的黄旗,一面是独立营的红旗,两面旗帜在风中并排飘扬,仿佛预示着两支队伍即将走向融合。王瞎子坐在神坛边,弹起三弦,唱起了新编的歌谣:“枫香坝,血未干,神兵痛定学新篇;丢符咒,练枪杆,黄魂红旗共青天……”

歌声中,李天保握紧了手中的步枪,枪身上还刻着他新刻的字:“信己不信神,强械更强身。”他知道,枫香坝的惨败不是结束,而是神兵蜕变的开始。只要黄号军的精神不灭,只要弟兄们团结一心,总有一天,他们会打回枫香坝,让乌江的水不再染上弟兄们的鲜血,让黔东的百姓真正过上“天下太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