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岳清水湾 作品

第十二回 务川攻城败 老操坝喋血(第2页)

越靠近德江,局势越稳定。他们遇到了德江神兵的巡逻队,当对方看到赵国清手中的血誓符时,连忙行礼:"总佛主听说务川出事,正派人接应呢!快跟我们走!"

跟着巡逻队来到德江稳坪,赵国清终于见到了张羽耀。看到昔日意气风发的赵国清变得形容枯槁,满身伤痕,张羽耀心疼不已,拉着他的手说:"赵兄弟,辛苦了!务川的事我都知道了,弟兄们的仇,我们一定报!"

在张氏宗祠,赵国清跪在黄号军的残碑前,将老操坝的惨状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羽耀和赶来的李天保。说到被俘的弟兄被集体屠杀时,他泣不成声:"是我无能!是我轻信神灵,害死了几百弟兄......"

李天保拍着他的肩膀:"不怪你,谁也没想到官府会派正规军。付恒中的重机枪,就算黄号军在世也挡不住。"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沉重,显然也意识到了现代武器的威力。

张羽耀叹了口气:"老操坝的弟兄没有白死,他们让我们看清了官府的凶残,也让我们明白,光靠黄魂护体功和符咒是不够的。"他让人取来酒,倒在地上:"这杯酒,敬老操坝死去的弟兄!"

酒液渗入泥土,仿佛滴进了无数英烈的鲜血里。张羽耀望着黄号军残碑上模糊的刻字,声音低沉却坚定:"从今天起,各坛都要加强枪械训练,护体功要练,枪法更要练!黄号军的精神要继承,但不能只靠神灵庇佑,得靠咱们自己的双手报仇!"

李天保补充道:"我已经让人从印江调来了五十杆步枪,再加上从吴老七那里缴获的弹药,足够装备一个营。赵兄弟,你先在德江休整,等伤好了,咱们一起打回务川!"

赵国清含泪点头,他知道此刻不是消沉的时候。老操坝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睛,也打碎了他对"刀枪不入"的幻想。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总佛主放心,我赵国清不死,就一定要为弟兄们报仇!"

接下来的日子,赵国清在稳坪养伤,每天都去训练场看神兵们操练。他发现德江的神兵确实变了,不仅练护体功,还对着靶子练习枪法,冉少波派来的老兵还在教他们如何利用地形作战,不再是以前只靠勇气冲锋的蛮干。

一天,王瞎子拄着拐杖来到训练场,给赵国清带来了一个布包:"赵佛主,这是老汉在飞粮道里找到的,黄号军当年的'血书',你看看吧。"

赵国清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张泛黄的麻纸,上面用鲜血写着字迹:"咸丰九年,老教场遭围,千人战死,非神灵不佑,实器械悬殊。后世子孙切记,信神不如信己,强身更要强械......"

他越看越心惊,原来黄号军早就经历过类似的惨败,还留下了如此清醒的告诫。"我错了......"赵国清喃喃自语,"我不该只信符咒,忘了先辈的教训......"

王瞎子叹了口气:"胡胜海将军当年也迷信过法术,直到吃了大亏才明白,打仗还得靠真本事。黄号军后来能守八年,靠的不是神水,是百姓支持和灵活战术啊。"

赵国清将血书小心翼翼地收好,像是捧着无价之宝:"多谢老汉指点,我明白了。以后务川神兵要学的,不只是护体功,更要学黄号军的实战智慧。"

伤好后,赵国清主动要求加入训练,跟着老兵学习枪法和战术。他放下佛主的架子,和普通神兵一起摸爬滚打,枪法日渐精准,战术运用也越发熟练。张羽耀看在眼里,暗暗点头,知道赵国清已经从失败中成长起来。

这天,侦察兵回报,付恒中在务川老操坝立了块"剿匪碑",上面刻着"扑灭黄号余孽,以儆效尤",还强迫百姓去祭拜,不从者就地处决。

"狗官欺人太甚!"赵国清拍案而起,眼中冒火,"总佛主,让我带队伍去砸了那破碑!"

张羽耀却很冷静:"时机未到。付恒中在务川布下重兵,咱们现在去就是硬碰硬。但这口气不能忍,我让张羽让带沿河营去袭扰,让他不得安宁。"

果然,没过几天,就传来张羽让率沿河神兵奇袭务川县城外围,烧毁敌军粮草的消息。付恒中首尾难顾,不得不分兵防守,对老操坝的控制松懈了不少。

赵国清每天都在地图上标注务川的地形,回忆黄号军《行军要诀》里的游击战术,渐渐有了复仇的计划。他找到张羽耀和李天保:"总佛主,李元帅,我想去老操坝给弟兄们收尸,顺便摸摸敌军的布防。"

李天保担忧道:"太危险了,付恒中肯定有埋伏。"

赵国清坚定地说:"我会乔装成百姓,只带几个弟兄去。老操坝的弟兄曝尸荒野,我心里不安。再说,摸清敌情,将来才能报仇雪恨。"

张羽耀沉思片刻:"也好,但一定要小心。让冉少波派几个懂侦察的弟兄跟你去,遇事随机应变。"

三天后,赵国清带着五个弟兄,乔装成逃难的百姓,悄悄潜入务川境内。老操坝的景象比他想象的更凄惨,数百具尸体已经腐烂,被野狗啃食,空气中弥漫着恶臭。那块"剿匪碑"矗立在平地中央,显得格外刺眼。

"弟兄们,我来接你们回家了。"赵国清跪在地上,泪水混合着雨水落下。他和弟兄们忍着恶臭,用带来的工具挖坑,将能辨认的尸体一具具掩埋,每埋一具就插上一块木牌,写上"神兵英烈之墓"。

就在他们埋到最后几具尸体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不好!有巡逻队!"一个弟兄低声喊道。

赵国清当机立断:"快躲进树林!"几人迅速藏进旁边的密林,只见一队骑兵耀武扬威地经过老操坝,对着"剿匪碑"鞠躬,根本没发现树林里的他们。

等骑兵走远,赵国清才松了口气。他看着骑兵消失的方向,心中有了计较:"敌军的巡逻路线是半个时辰一次,兵力主要集中在碑附近,两侧山坡防御薄弱。"

他们趁着夜色离开老操坝,沿途仔细观察敌军的布防,记下了岗哨位置、兵力分布和换防时间。回到德江后,赵国清将侦察到的情况绘制成图,交给张羽耀:"总佛主,这是务川的布防图,付恒中的主力在县城,老操坝只有一个连驻守。"

张羽耀看着地图,又看了看一脸坚毅的赵国清,点了点头:"好!等秋收后,粮草充足了,咱们就兵分三路,一路由你带队主攻老操坝,一路由李天保攻县城外围,我带主力接应,定要让付恒中血债血偿!"

赵国清紧紧握住拳头,指节发白:"弟兄们的仇,很快就能报了!"他望向务川的方向,仿佛看到老操坝的上空,无数黄号军和神兵的英灵在注视着他们,等待着复仇的那一天。

老操坝的血色晚霞中,那块冰冷的"剿匪碑"依旧矗立,但它不知道,一支在失败中成长的神兵队伍,正在积蓄力量,准备用热血和勇气,将这耻辱的印记彻底砸碎。而老操坝的喋血教训,也让黔东神兵真正明白,抗争之路不能依靠神灵,只能依靠自己和手中的武器,依靠百姓的支持和灵活的战术。这段浸满鲜血的记忆,将成为他们日后浴火重生的起点。

务川惨败的消息像乌云一样笼罩在黔东五县的神坛上空。德江稳坪的张氏宗祠里,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张羽耀、李天保和各坛骨干围坐在黄号军残碑前,沉默地看着地上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的老操坝位置,像一块醒目的伤疤。

"付恒中在务川杀了这么多人,还立碑炫耀,这是在打咱们所有神兵的脸!"李天保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油灯都晃了晃,"总佛主,不能再等了!就算拼光印江的弟兄,我也要去掀了他的碑!"

张羽让也附和道:"沿河营随时待命!我带弟兄们从水路进攻,保证能撕开一道口子!"

张羽耀却摇了摇头,指尖轻轻抚摸着残碑上的"黄"字:"现在去就是硬碰硬。付恒中有重机枪和迫击炮,咱们的步枪还不到一百杆,护体功再厉害,也挡不住炮弹。"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赵国清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上的泥土,老操坝的惨状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总佛主说得对,是我之前太冲动,才害了那么多弟兄。咱们得等,等有足够的武器和兵力再报仇。"

宁国学推了推眼镜,他刚从思南赶来,带来了一个坏消息:"王家烈又调了一个团到思南边境,说是要'清剿五县匪患'。看来官府是想把咱们一网打尽。"

众人脸色更加沉重。五县联坛的喜悦还没散去,就迎来了如此严峻的局面。务川失守,损兵折将,官府大军压境,粮草也因飞粮道被袭而变得紧张,神兵运动仿佛一下子跌入了谷底。

"那咱们就什么都不做?"李天保不甘心地问,他想起那些在老操坝惨死的弟兄,心里像被火烧一样。

"不是不做,是要做得更隐蔽。"张羽耀指着地图,"印江多山,适合打游击,李元帅你回去后把神坛分散,化整为零,让敌军找不到目标。思南有宁先生在,利用山林溶洞周旋,消耗敌军精力。沿河由张羽让负责,守住乌江渡口,保证水路畅通。"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赵国清身上:"赵兄弟,你带着务川的残兵,在德江和务川边境打游击,袭扰付恒中的补给线,让他不能安心驻守。"

布置完毕,各坛骨干纷纷领命离去,宗祠里只剩下张羽耀和王瞎子。王瞎子摸着黄号军残碑,幽幽地说:"佛主,这坎儿不好过啊。当年黄号军也遇到过这情况,差点就撑不下去了。"

张羽耀叹了口气:"我知道。但黄号军撑过来了,咱们也能。老汉,你多给弟兄们讲讲黄号军的故事,尤其是他们怎么在绝境中翻盘的,给大家鼓鼓劲。"

"哎,老汉明白。"王瞎子点点头,"黄号军当年靠的是百姓,咱们也得靠百姓。只要百姓还信咱们,就总有翻盘的一天。"

接下来的日子,黔东神兵进入了艰难的游击阶段。赵国清带着务川残兵,在德务边境的山林里神出鬼没,今天袭扰敌军的巡逻队,明天烧毁他们的粮草,虽然没能重创敌军,却让付恒中疲于奔命,不敢轻易进攻德江。

李天保在印江将神坛化整为零,每个村寨设一个小坛,平时务农,战时集合。敌军几次进山清剿,都被熟悉地形的神兵引到绝路,损兵折将后狼狈撤退。

宁国学则发挥他的智慧,在思南组织百姓坚壁清野,让进山的敌军找不到粮食和向导,只能饿着肚子打转。他还让人在山路旁埋下削尖的竹签,不少敌军士兵中招,非死即伤。

张羽让率领的沿河营更是厉害,他们熟悉水性,常常趁着夜色乘船渡河,偷袭敌军的营地,抢走武器弹药后迅速撤退,让官府防不胜防。

尽管各坛都在积极抵抗,但失去务川这个据点,神兵的处境依然艰难。武器弹药得不到补充,粮食靠百姓接济也不是长久之计,更重要的是,老操坝的惨败让部分神兵产生了动摇,有人开始怀疑黄号英灵是否真的会保佑他们。

这天,张羽耀正在枫香坝巡查,一个神坛的坛主匆匆赶来,脸色慌张:"总佛主,不好了!咱们坛里有十几个弟兄要退出,说什么'神灵不灵了,再干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张羽耀跟着他来到神坛,只见十几个神兵正收拾行李,周围的弟兄们议论纷纷,气氛十分低落。"你们为什么要走?"张羽耀沉声问道。

一个年长的神兵叹了口气:"总佛主,不是我们不忠,是老操坝死了太多弟兄......那机枪一响,什么护体功都不管用,我们实在怕了......"

"怕?"张羽耀走到黄号军的画像前,指着画像说,"黄号军当年被官府围剿,死的人比咱们多十倍!他们怕了吗?没有!因为他们知道,不反抗就是死,反抗还有一线生机!"

他提高声音,让所有神兵都能听到:"弟兄们,官府说咱们是匪,可咱们抢过百姓一粒米吗?咱们杀的都是贪官劣绅!老操坝的弟兄死得惨,但他们是为了让更多百姓过上好日子!如果咱们现在散了,他们的血就白流了!"

"可是......"有人犹豫道,"没有神灵保佑,咱们怎么打得过有枪有炮的正规军?"

张羽耀从怀里掏出黄号军的血书,高高举起:"黄号军早就告诉我们,信神不如信己!他们能在绝境中坚持八年,靠的不是神水符咒,是百姓的支持,是自己的勇气!从今天起,咱们不再靠神灵,靠自己的双手,靠手里的枪,靠五县的百姓!"

这时,王瞎子拄着拐杖走来,身后跟着一群百姓,有老人有孩子,手里都捧着粮食和布料。"佛主,百姓们听说神坛缺粮,都把家里的存粮拿来了!"

一个白发老婆婆走到张羽耀面前,将一袋米塞给他:"佛主,我儿子死在老操坝了,但我不怪你们。他说跟着神兵能让后人过好日子,死得值!你们可不能散啊!"

看着眼前的百姓,听着老婆婆的话,那些要离开的神兵羞愧地放下了行李。"总佛主,我们不走了!"刚才说话的年长神兵红着眼眶说,"我们要为老操坝的弟兄报仇,要为百姓打天下!"

"对!不走了!"其他神兵也纷纷响应,神坛里的气氛重新变得激昂。

张羽耀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暖流。他举起黄号军的青铜令牌:"弟兄们,百姓就是咱们的神灵!只要咱们真心为百姓办事,百姓就会支持咱们!总有一天,咱们会打回务川,砸了那'剿匪碑',为老操坝的弟兄报仇!"

"报仇!报仇!"神兵们齐声呐喊,声音响彻枫香坝,传到了远方的山林里。正在巡逻的赵国清听到呐喊声,抬头望向德江方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知道,只要人心不散,神兵就不会垮,复仇的那一天终会到来。

夜色中,黄号军的残碑在油灯下泛着微光,仿佛在默默见证着这支在血与火中成长的队伍。老操坝的喋血虽然带来了伤痛,但也让神兵们褪去了迷信的外衣,真正明白了抗争的意义。他们不再是只靠神灵鼓舞的乌合之众,正在成长为一支有信念、有战术、有百姓支持的坚强力量,等待着在未来的烽火中涅盘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