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三打德江城 梅天休主政(第2页)
“不好!有埋伏!”张羽耀心中一沉,厉声喊道,“撤退!快撤退!”
但已经晚了。城头上瞬间亮起无数火把,照亮了密密麻麻的枪口。曾昭贵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带着得意的狂笑:“张羽耀,你果然中了我的计!今天就让你们这些神兵葬身在这乌江岸边!”
“开火!”随着曾昭贵的命令,机枪和步枪同时开火,子弹如同雨点般泼洒下来。正在攀爬云梯的神兵纷纷中弹落水,护城河的水面上漂浮着尸体和断裂的云梯。
“杀回去!”张羽翊怒吼着挥舞大刀,试图组织反击。但城头上的火力实在太猛,他们被压制在芦苇荡边缘,根本无法靠近城墙。
“梅先生呢?他怎么会骗我们?”张金银悲愤地喊道,手臂已经被流弹擦伤。
张羽耀咬着牙,看着不断倒下的弟兄,眼中滴血:“是我错了,不该轻信他人!快,往东边撤,那里有片树林可以掩护!”
神兵们且战且退,在枪林弹雨中艰难地向树林转移。城头上的团丁趁机冲出城门,对他们展开追击。曾昭贵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马鞭指挥:“抓活的!我要让他们知道,跟官府作对的下场!”
激战持续了整整一夜。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张羽耀带着残部终于摆脱了追兵,退到了三十里外的一个山村。清点人数时发现,三百神兵只剩下不到五十人,连张羽翊也失踪了,大概率是牺牲在了乱军之中。
张羽耀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看着幸存的弟兄们个个带伤,神情沮丧,心中如同刀割般疼痛。连续两次攻城失利,不仅损兵折将,更严重打击了神兵的士气。
“佛主,我们……我们还是散了吧。”一个老兵颤巍巍地开口,“官府太厉害了,我们根本斗不过他们……”
“是啊,再打下去,我们都会死光的。”另一个神兵附和道,眼中充满了恐惧。
张羽耀沉默不语,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桃木剑。剑身上刻着的符文已经被鲜血浸透,显得有些模糊。他想起了香树坝的张羽勋,想起了滥弯坡牺牲的冉伯祥,想起了老鹰岩倒下的张羽让……难道他们的牺牲,就换来这样的结果吗?
就在这时,村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幸存的神兵立刻紧张起来,纷纷握紧手中的武器。张羽耀站起身,警惕地望向村口,心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马蹄声越来越近,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村口——是张羽翊!他浑身是血,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受了重伤,但他身后却跟着几十个手持武器的百姓。
“佛主!佛主!”张羽翊看到张羽耀,激动地喊道,“我们没有被骗!梅先生是真心帮我们的!”
张羽翊被扶到张羽耀面前,他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鲜血染红了信纸:“梅先生……梅先生是被曾昭贵发现了……他为了给我们报信,被抓了……这是他临死前写的信……”
张羽耀颤抖着接过信纸,上面的字迹潦草而凌乱,显然是在极度危急的情况下写就的。信中说,曾昭贵早就察觉了梅天休的联络,故意放出假消息设下埋伏;城中百姓确实盼着神兵进城,只是苦于被团丁监视无法反抗;县城西城门防御薄弱,且有一条排水暗道可以通入城内。
“梅先生……”张羽耀读着信,泪水模糊了双眼。他猛地站起身,目光扫过幸存的神兵和张羽翊带来的百姓,声音因激动而沙哑:“弟兄们,乡亲们!官府越是残暴,我们就越不能退缩!梅先生用生命给我们指明了道路,我们难道要让他白白牺牲吗?”
“不能!”众人齐声呐喊,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张羽翊带来的百姓中有不少是县城里的泥瓦匠,他们熟悉西城门的地形,甚至有人参与过排水暗道的修建。
“佛主,我知道那条暗道!”一个瘸腿的老泥匠上前一步,拄着拐杖说道,“暗道出口在城西的城隍庙,离粮仓只有一条街!”
张羽耀精神一振:“好!我们今晚就行动!这次我们兵分两路,一路由我带领从暗道潜入,夺取西城门;另一路由张羽翊带领,在东门外佯攻,吸引曾昭贵的注意力!”
消息很快传开,附近村寨的百姓纷纷赶来支援。有人送来粮食,有人送来药品,还有不少青壮年主动要求加入神兵。到了傍晚,队伍已经重新扩充到两百多人,虽然武器依旧简陋,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决绝。
三更时分,德江城笼罩在浓重的夜色中。东门突然响起震天的呐喊声,张羽翊带着五十名神兵挥舞着火把冲锋,将自制的土炮对准城墙轰击。“轰!轰!”土炮虽然威力不大,却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震撼。
曾昭贵果然中计,立刻调遣主力前往东门防御。他站在城楼上火冒三丈:“这群蠢货还敢来送死!给我往死里打!”团丁们的注意力全被东门的动静吸引,谁也没注意到,城西的黑暗中正有一条黑影在蠕动。
张羽耀带着一百五十名神兵,在老泥匠的指引下找到了排水暗道的入口。暗道狭窄潮湿,只能容一人匍匐前进,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臭味。张羽耀第一个钻进暗道,身后的神兵们紧随其后,像一条黑色的长蛇在黑暗中穿行。
“快到了!”老泥匠在前面低声提醒。果然,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光。众人加快速度,终于从城隍庙后院的排水口爬了出来。城隍庙早已废弃,断壁残垣间长满了杂草,正好掩护他们的身影。
“按照计划行事!”张羽耀压低声音下令。神兵们立刻分成两队,一队由张金银带领直奔粮仓,一队跟随张羽耀夺取西城门。
西城门的守军果然寥寥无几,几个哨兵正靠在城墙根打盹。张羽耀做了个手势,神兵们如同猛虎下山般扑了上去,没等哨兵反应过来就被捂住嘴捆了起来。城门的门栓被悄悄拉开,张羽耀亲自点燃火把,朝着城外发出信号。
城外等候的百姓立刻欢呼起来,推着云梯和粮食车涌入城内。与此同时,张金银已经带领神兵控制了粮仓,守粮的团丁见势不妙纷纷投降。“开仓放粮!”张金银一声令下,百姓们立刻涌上前,用布袋和箩筐装起粮食,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笑容。
东门的曾昭贵终于发现不对劲,城中传来的欢呼声让他心头一沉。“不好!中计了!”他怒吼着下令回防,却已经晚了。张羽耀带领神兵从城西杀来,与东门的张羽翊形成夹击之势,团丁们腹背受敌,瞬间溃不成军。
“缴枪不杀!”神兵们的呐喊声在街巷间回荡。不少团丁见大势已去,纷纷扔下武器投降。曾昭贵试图骑马逃跑,却被张羽翊一箭射穿了马腿,摔在地上被神兵活捉。
天快亮时,战斗终于结束。德江城头插上了神兵的黄旗,百姓们敲锣打鼓庆祝胜利。张羽耀站在县衙门前的广场上,看着欢呼的人群,心中百感交集。连续三次攻城,无数弟兄牺牲,终于换来这一刻的胜利。
德江城的清晨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生机。百姓们自发地清扫街道,孩子们在广场上追逐嬉戏,空气中弥漫着米粥的香气——那是从粮仓分发的粮食煮成的。张羽耀站在县衙的大堂上,看着被绑在柱子上的曾昭贵和瑟瑟发抖的前县长张赓良,心中一片平静。
“佛主,这些贪官污吏该如何处置?”张金银问道,眼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不少百姓也围在县衙外,高呼着要处死曾昭贵。
张羽耀沉默片刻,目光扫过人群:“曾昭贵残害百姓,罪大恶极,即刻斩首示众!”
“好!”百姓们立刻欢呼起来。曾昭贵吓得瘫软在地,被神兵拖了出去。张羽耀看着他的背影,又说道:“张赓良虽为县长,但并无大恶,且主动交出印信,就饶他一命,逐出德江永不许回!”
处置完贪官,张羽耀转身面对众人:“弟兄们,乡亲们,我们打下县城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活下去!从今天起,德江县由我们自己做主!”
“自己做主!自己做主!”百姓们齐声呐喊,激动得热泪盈眶。
就在这时,人群中走出几位乡绅和商人,为首的正是城中最大商号的掌柜。他们对着张羽耀拱手行礼:“佛主英明!我等愿拥戴佛主掌管县城,只是不知佛主打算如何治理?”
张羽耀微微一笑:“我虽是神兵佛主,但治理县城还需有学问的人。我提议,由梅天休先生的学生暂代县长之职,大家看如何?”
众人纷纷赞同。梅天休在城中威望很高,他的学生继承师志,自然能得到百姓的拥护。很快,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书生被请到县衙,他身着洗得发白的长衫,脸上还带着几分青涩,正是梅天休的得意门生。
“学生才疏学浅,恐难当此任。”年轻书生有些惶恐。
张羽耀拍着他的肩膀:“放心,有我们神兵和全城百姓支持你。你只需记住,为官一任,当造福一方,切莫学那些贪官污吏。”
年轻书生郑重地点点头:“学生定不负佛主和百姓所托!”
接下来的几天,德江城呈现出一派新气象。新县长颁布了三条政令:一是废除所有苛捐杂税,只征收少量粮食充作军需;二是开仓放粮,救济贫苦百姓;三是组织民团,保卫县城安全。神兵们则负责维护治安,他们虽然依旧赤裸上身、身贴符纸,但行事却规矩了许多,不仅不扰民,还主动帮助百姓挑水劈柴。
张羽耀则忙着整顿神兵队伍,他听从冉少波之前的建议,减少了画符念咒的仪式,增加了军事训练。他还派人联络印江的李天保和务川的残余神兵,希望能形成联盟,共同对抗官府的反扑。
这天傍晚,张羽耀正在查看新收缴的武器,张金银匆匆跑来:“佛主,城外有位先生求见,说是梅天休先生的故友。”
张羽耀心中一动:“快请他进来。”
很快,一位身着蓝布长衫、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被请了进来。他对着张羽耀拱手行礼:“在下乃梅天休先生的同窗,听闻德江新政,特来道贺。”
“先生客气了。”张羽耀请他坐下,“不知先生此次前来,还有何指教?”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指教不敢当。只是听闻佛主欲联络各地神兵,共抗官府,在下倒有一计。”
张羽耀连忙请教:“愿闻其详。”
“如今黔东各地神兵虽多,但各自为战,难以形成合力。”中年男子说道,“不如由佛主牵头,在德江召开大会,邀请各地神兵首领共商大计。一来可以统一号令,二来可以交流经验,岂不更好?”
张羽耀眼前一亮:“好主意!只是不知各地首领是否愿意前来?”
“梅先生在黔东学界颇有声望,在下愿代为联络。”中年男子说道,“只需佛主发出请柬,相信各地首领定会给这个面子。”
张羽耀大喜过望,当即决定:“那就请先生多费心!请柬之事,我这就安排!”
中年男子起身告辞,临行前突然说道:“佛主可知,红军已进入黔东?”
张羽耀一愣:“红军?那是什么队伍?”
“是专为穷苦百姓打天下的队伍。”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们说‘打土豪,分田地’,与神兵‘灭丁灭粮灭捐’的宗旨不谋而合。或许,这正是神兵的出路。”
张羽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多谢先生告知,我会留意的。”
送走中年男子,张羽耀站在窗前,望着城中万家灯火,心中充满了希望。他知道,打下德江城只是开始,未来的路还很长。但他相信,只要弟兄们团结一心,顺应民心,就一定能闯出一条活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