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第2页)
应淮序又是一点头，在魔君的期待下缓缓道：“他们站在大殿上，十六排十六列地讨论，如果战百里和杀千方不睡懒觉的话，就是十七排十六列。”
“我问的是他们讨论樟陵什么。”
“他们主要讨论樟陵这个地方。”
“……你刚刚说到战百里和杀千方，他们都是花惊定的得力干将。花惊定私下里见他俩谁多一些？”
“唔，如果战百里来殿中的次数多的话，就是见战百里多。如果杀千方来的多，那便是见他更多。”
狐貍魔君叹气：“罢了，你就告诉我花惊定最近最常练习的枪法吧？你和他时时在一起，这个总该知道。”
应淮序对答如流：“君上最常练习的枪法比练习其他功法的时间都要长。并且，这门枪法，它一般来说，并不是一门剑法。”
正在做梁上君子的花惊定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见身形暴露，便大方走出来。他将应淮序护在身后，主动向叔父告罪。
狐貍魔君冷笑一声：“我当你在槐陵大办学堂学什么史记战国策，是为了像修真界那群正道修士一般养出一肚子花花肠子。我还想着原来你这直脑筋也会转弯，想不到瞎学出来一个老庄。哼，瞧你做的好事，好好一个人人让你给教成了个傻子。”
想到白白被套走的令牌，他语气越发不屑，“难怪我送去那么多机灵美人给你，你一个都看不上。原来你就喜欢傻的。”
花惊定任由他说。他当初弑父时这位叔父骂得更凶，如今这一点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反正东西已经到手，被讥讽两句又不会掉块肉。
应淮序拿着两块令牌，来到魔域最后的地界——枫陵。
刚走到枫陵殿外，便听见一阵噼里啪啦器物碎裂的声音。花惊定伸手拉住正欲推门而入的应淮序，让他退后一步，随后自己小心拉开门。
枫陵的魔君原形是一只黑狼，是四魔君中唯一的女性。
殿中几乎所有摆设都已经摔成碎片，只有挂在墙上正中央的一幅画完好无缺。黑狼魔君似乎被某种邪念控制，疯了似的攻击周围并不存在的敌人，好几次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来不及收住而伤到自己。
花惊定拦住应淮序：“别进去，她现在不认识任何人，见到谁都会下死手攻击。”
“她怎么了。”
“她怕那幅画。
应淮序看向挂在墙上那副用大片红色与黑色勾勒的画像。那一团黑乎乎的影子拥有人的身体，却长着一个羊头。然而比羊角更锋利的是那人背后浮现的两把镰刀。羊头人只是简单勾画出轮廓，两把镰刀却纤毫毕现，连刀刃边缘微小的青光都都栩栩如生。
“我姑姑曾被画上的人追杀，虽然活下来了，却从此种下心魔。后来等她足够强大回去复仇的时候，却发现仇人已经死在雷劫之下。她的心魔得不到缓解，迟早有一天会死在自己手里。”
花惊定说话时难得带上一丝怜悯。与来自父亲血脉的叔伯不同，来自母亲的血缘要牢靠许多。他还记得幼时姑姑对他很好，可惜这最后一点温情也随着她发疯而消失不见。
应淮序仔细端详那两把交叉在一起的镰刀，突然推开花惊定的手，走上前去幻化出颜料唰唰两下，将其中一把镰刀改成锤子。
一边是最大的倚仗，一边是唯一的亲人。花惊定心都快提到嗓子眼，直到看见黑狼的利爪在应淮序咫尺之外停下，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将应淮序护在身后检查一番后才回头去看姑姑。
永远精力充沛不知疲倦和空气交战的女人终于安静下来。她像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神空洞，神态疲惫，直到看清眼前的人后，才笑了一笑。
“惊定。”她叹道，“你都长这么大了。”
带着令牌告别恢复正常的黑狼魔君，花惊定仍旧有些回不过神。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姑姑她……”他一时有些词穷，“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我把镰刀改成了锤子。你不是说她害怕拿着双镰刀的人吗？那就把镰刀改了，有什么不对吗？”
听起来是这个道理，但花惊定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把镰刀改成锤子，就能破除她的心魔？”
那当然了，应淮序心想。无产阶级面前什么牛鬼蛇神都得让路。
应淮序拿着三块令牌，在三方守卫的注目下，大摇大摆骑着牛进入虞渊。
虞渊经过一场大火已是一片荒芜，但是火焰燃烧过后的泥土相当肥沃，极其适合开垦农田。
牛走得很慢，他却一点也不着急。牛累了就停下来给它塞一把干草，牛有力气重新开始走动，他便跟在一旁，时不时洒下一捧花种。
花惊定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的背影。
他手中是一封信，收信人对他的质问做出回复后又重新派白鸽将信送来。
信上只有一句话：“魇君可还记得，三百年前出借生壤时立下的心魔誓？”
花惊定骤然将信纸捏碎。
难怪莲月尊会暗中派人送来龙吐珠的种子。
他是在提醒他，不要忘记当初答应过的事情。烛龙簿疑夜夜都在虞渊上方的银河里养花，他这次能设计让小白踏入虞渊，下次也能直接把小白送到簿疑跟前。
莲月尊是在威胁他。
若是簿疑带走小白，他的计谋就会功亏一篑。
花惊定心中有些茫然，往日坚信不疑的东西此刻竟然隐隐开始动摇。
魔界中人最害怕的心魔就是恐惧，魔族的一生就是在与恐惧作战。姑姑是如此，他也是如此。他一直以为克服恐惧必须得杀了那个让他恐惧的人，可是姑姑只因为镰刀被改成锤子就挣脱了心魔。
是恐惧本身就容易克服吗？是姑姑运气好吗？
如果姑姑能拥有这样的运气，他是否也可以拥有呢？他是否也能在某天小白心血来潮之下，就突然就勘破自己的心魔？
身后有魔将上前询问：“君上，宴会的请帖已经写好，请您过目。”
花惊定犹豫了一瞬。
半晌，他看着牛背上的身影轻声道：“宴会暂缓，请帖……先不必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