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第2页)
花惊定斜睨着闭眼忍痛的黑衣少年,闲散道:“你以为本君是在给你选择吗?就算是决真子在这里,我也敢杀他,更何况你?不愿对你动手,只因为你我本属同族,放你一马罢了。”
簿疑重新睁开眼睛,手中桃木剑重重插入地面,在神兽魂魄之下勉强撑起身形。
“你不是我的同族。”他说,“放了她。”
花惊定仰天大笑。
“笑话,笑话。身为魔族,却混迹人族修士之间,如今更是要拼死救一个妖精。簿疑啊簿疑,你还真是有趣,那决真子哪来的运气,座下门人一个比一个有趣。到时候我杀了他,一定留着你。”
一剑劈过去,花惊定和兽魂毫发无伤,桃木剑却被砍出豁口。
“放了她。”
“明明有神剑,却非要用一根破木头。明明是红瞳,却非要用障眼法变成黑色。真是暴殄天物啊。等等,你用惯了应云那把水唧唧的小细剑,还扛得动自己的本命剑吗?”
他最后一句话附上不怀好意的魔气朝簿疑袭击而来,簿疑一剑刺破攻势,识海中自己的魔气却倒戈,不受控制地翻涌沸腾,让他胸中闷痛。
见状花惊定嘲笑道:“连自己的本命剑都无法控制,到底你是剑主,还是剑是人主?”
又是一剑劈来。
“放了她!”
花惊定跳开,轻而易举就躲开这一剑:“何必再这样自欺自人下去?你资质绝佳,血脉优异,若从小长在魔界,这会儿早就是魔王了!随我到魔界如何?我定奉你为王。”
然而簿疑根本不听他啰里啰嗦,又是一剑砍过去。
花惊定躲了两下,见说不动他,心中暗骂一声。
论修为,他一根手指就能捏死眼前这个金丹期的小子。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天生魔体,还是烛龙血脉,实在让他眼馋得很,如果吃了他,一定是大补之物。
但是不能吃他。
还不到时候。
桃木剑中渐渐有魔气溢出。来自魔剑的魔气纯正得让花惊定也吃惊,身后兽魂的颜色越来越深,几乎快要凝成实体。
花惊定看着一心要把花妖救走的簿疑,心中思忖。
没想到这魔物还真被教养成了一个正人君子。
这样下去不行,若真让负屃兽魂复苏,天降异象必然会引起应云注意,那一层屏障可阻挡不了太久。
他有点遗憾地看了眼簿疑的重瞳,冷哼一声。
“下次再来取你的眼睛,今晚本君就先带走这朵花。”
他想要离开,然而轻易就可以撕开的梦魇界壁却刹那间变成铜墙铁壁。境主的魔气缠绕着宫墙上每一块砖石,黑气四溢中,只要稍稍碰到就会被灼伤。
他竟然又被困在了自己幻化出的梦魇之中!
花惊定有些新奇,他这还是第一次被金丹期小儿追着打。这感觉,颇像是看见老鼠想要咬死大象。
他转身:“你疯了?”
簿疑眼中重瞳逐渐变成血红色。
“你带走她,是想要引谁去?”
花惊定惊异:“你没事吧?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应云养的狗吗?满脑子只有应云?”
“放了她。”
花惊定眉目压下,“看来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不再多说,拿出长枪和簿疑对战。他心中没把这场对战当回事,一边应付簿疑的杀招,一边寻找突破梦魇的机会。
花惊定虽不打算杀他,却也没怎么留手。不多时,簿疑的法衣已经全是破口,被长枪戳出的伤口里汩汩流血。
即便是修士,失血过多也难以支撑下去。簿疑脑中片刻晕眩,附着在梦魇界壁上的魔气也随之一滞。
游刃有余的花惊定抓住机会,长枪划过魔气空隙,深深割出一道口子。他正欲大步跨出去,却听见身后之人嗓音喑哑。
“站住。”
花惊定哂笑,心中正想着这是什么胡话,却发现自己不能动弹。惊异之中,他眼睁睁看着界壁上魔气重新流动,将他割开的破口抚平。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重,有人在逐渐逼近。
不切实际的虚幻感过去之后,花惊定终于意识到背后这个金丹期小儿是真的想杀死他,并且,也真的能杀死他。
果然如那人所说,这就是个怪物!
他有些惊惶,却强自镇定:“我们打个商量如何?我不要你的眼睛,花妖我也不带走,花魂也还给她,咱们休战如何?你想杀我,只能用言灵。但你如今言灵之术未成,强行杀我必遭反噬。天道反噬可是魂飞魄散的结果,我有元婴尚可夺舍,你死了可就是真死了!”
“你想诱师叔前去,想做什么?”
花惊定心中憋闷,说了这么多,还是为了应淮序那个祸水!
也是个怪物!
他们望舒宫尽出怪物!
花惊定好言好语相劝:“我和应真君无仇无怨,引他前去其实意在代决真和林沉风。这两人与你有宿怨,我杀了他们也算是为你报仇。等这两人一死,望舒宫就只剩你和应真君二人,哎呀双宿双飞好不快活,岂不惬意?”
身后那人的杀意已经浓重到让他头皮发麻的程度,花惊定绞尽脑汁安抚:“这样吧这样吧,我不引诱应真君了,决真仙君和林真君我也不杀了。我以心魔起势,从此对待应真君如同胞兄弟,对待决真子如再生父母,啊不,是对待你明河小兄弟如再生父母,怎么样?”
身后之人轻声吐出一个字。
“死。”
负屃兽魂影像越来越淡,硕大的青龙从尾部开始被黑气侵蚀,它翻滚咆哮,却不能阻止糜烂的进程。木剑刺入花惊定身体,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然而桃木香气钻入鼻中,却痛到让他以为是在活剐自己的灵魂。
剧烈的挣扎将禁锢自己的言灵术都破开两分。他随即意识到是因为对方将心神都放在负屃身上,没工夫在意他一个普通魔修。
花惊定平生第一次被人逼到这个地步,也是第一次被人无视到这个地步。
不,不是第一次。
他咽下喉间血腥,心想不愧是师徒,连自负也如出一辙。
破开束缚后花惊定立刻冲到负屃身边,用尽办法想要阻止兽魂的破碎。然而言灵之术近乎神明的力量,天道尚且要为此让步,他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能缓解一二。
黑气瘟疫般蔓延上青龙的身躯,顷刻间就已经消弭了大半龙身,破损的龙鳞之下,露出血肉和深白骨架。
花惊定不忍地闭眼,复又睁开。
他与负屃兽魂的融合还未到最后一步,负屃死,他未必会死。但若是失去神兽兽魂,他便永远只能是魔君。
永远杀不了想杀的人,永远只能被人踩在脚下。
花惊定长枪陡然划过龙躯,枪尖刺入龙鳞,摩擦出流星一般的弧线。硕大龙躯一分为二,黑气蔓延至断裂处,终于止步。
花惊定喷出一口鲜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收回元气大伤的负屃兽魂,撕裂界壁后匆忙逃跑,只留下恨恨的一句:
“簿疑!我必杀你!”
簿疑仍旧站在原地,身上血衣已经干涸发硬,静默如同一尊石像。半晌石像动了一下,残破的石块间隙中溢出屡屡黑气,尤其是双眼之中,魔气浓重得几乎能滴落下来。
他运气修复着身体上的伤痕,堵住这些让魔气外泄的空隙。然而双眼之中魔气却更加肆意,无论如何都掩藏不住。
他的重瞳已经被反噬搅碎,透过这破碎瞳仁看见的世界也是破碎的,扭曲得光怪陆离。任谁看见这样一双灌满黑气的眼睛,都会提剑杀了他以除魔卫道。
言灵已废。
不能这样去见师叔。
“明河哥哥……”
失窃的花魂终于重聚,青莲悠悠转醒,见到的却是这样一幕,她怯生生开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簿疑回头看向她,花妖娇美的脸在他眼中残破扭曲如厉鬼。
不能这样去见师叔。
簿疑抽出袖剑,直直向双眼剜去。他捏住离体的瞳仁,放在掌心捏碎。附在其上的魔气嘶吼着,最终和瞳仁的碎片一起化为齑粉。
血液在两个狰狞的窟窿里凝固,外泄的魔气终于止住。最后一丝魔气也消散开来,除了浑身血迹,他和来时一样干干净净,不沾尘埃。
青莲发出一声惊叫,被眼前血腥恐怖的一幕刺激得几欲呕吐。
簿疑听见响动,用那两个血窟窿朝她“看”去。
剧痛之中他仍然微微一笑。
“我不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