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第2页)

随后便是各宗修士依次退场,出于礼仪,应淮序将他们送至穹顶以外。

与来时的沉默不同,散时气氛活跃许多。就算宫外仍然大雪纷飞,也止不住脸上雀跃的神情。

更有地位辈分稍高些的修士,顶着决真子冰冷的视线,也要坚持聚在应淮序身边,把他一通夸。修真界厌恶魔界,如今能稍挫魔界气势,他们与有荣焉。

再过几日就是宗门大比,修士们不会直接打道回府,还会在玄度宗小住几日。

应淮序看着他们拜别后下山的背影,心想他这这场生日宴会可真是厉害。

有神仙,有妖魔,还有他们这群自称在修真界,但其实和凡人共享人间界的修士,倒也算是六界其乐融融齐聚一堂,圆了他六界村的梦。

为来客安排的住处中,仙侍已经将礼物备好。

等到回来的宾客出言询问,便盈盈拜下回话。

“诸位不远万里前来为少宫主贺寿,少宫主无以为报,只能备薄礼一份,聊表谢意。”

木盒中装的是几瓶回春丸,品阶上乘,不过对大宗门来说,的确不是什么重礼。

来客们便也不再托词拒绝,纷纷谢道:“前来祝寿,反倒要主人家送礼,真是过意不去。还请为我等在你家少宫主面前多说几句谢谢。”

这样的东西对大宗门修士来说,或许扔进乾坤囊中几年都不见得能派上用场。而小宗门的修士在送走仙侍后便聚在一起,纷纷雀跃于收到的礼物。

一个体修直接取出一粒服下去,几次吐息之后,面色都红润几分。

“好东西!比咱们宗门里发的丹药品质好上不少。今天擡礼可累坏我了,九霄穹顶上的威压可真是名不虚传,一粒雪花像能压死人。我之前还担心过几天上擂台比试,会手酸得拿不动剑呢。”

众人嘻嘻哈哈分食着回春丸,一边调息一边分享宴席上的见闻。

说到今日的寿星公,不由又是一番夸奖。

“今日宾客众多,这样品阶的回春丸,人手一瓶的话,也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吧。应少主为人果真慷慨!”

“不但慷慨,还胆识过人呢!你们可见到那魔头的表情?哈哈,快笑死我了。”

“说起来,你们还记得应少主给那个黑衣人戴的护腕吗?怎么在应少主手上,那玩意儿就变得那般好看了呢?”

“还真是,那东西又硬又重,偏偏在应少主手上就风流不凡,后来给了那个黑衣小子,就没那气度了。”

众人叽叽喳喳一片喧闹。

年长的修士退出小辈的谈话,来到窗边,看着窗棂外群山中如众星拱月的九霄穹顶,心中不由暗暗感叹。

“有如此人物,这望舒宫,恐怕还能再兴盛千年哪。”

回到寝宫中的应淮序也正在一件件拆礼物。

各式各样的礼物从墙角堆到天花板,拆到月上中天也还剩一大半。豪门送重礼,小宗门送花样。他看来看去,没一个不喜欢。

相比之下,声名最盛的莲月尊者送的礼物反倒最普通。

越是普通就越是暗含玄机。不然决真子也不会对此三缄其口,只是让他收着玩。

翻来覆去都没找到其中关窍,应淮序索性摆烂不再关注,直接把拨浪鼓连盒子一起丢进乾坤囊中。

他自我调侃道:“都说莲月尊者是已经飞升上界的前辈,那他出手的东西,不就该是仙人法器?也许正是因为太厉害了,这才与我无缘。”

回头看见簿疑若有所思,应淮序升起逗他的心思。

“明河,你的礼物呢?”

他本想着让明河再做一道鸭胗,已弥补上午没吃到嘴的遗憾。没想到他当真从乾坤袋中掏出一物。

是一个花盆。

簿疑双手捧着花盆,眼中亮晶晶的,语气中暗含期待:“请师叔为此物催生。”

这花盆是再普通不过的陶瓷,大概是从人间集市上买来。盆中泥土也像是从人间带回来的,和灵圃中油亮的黑土截然不同。

不是灵植吗?

应淮序心中疑惑,但并未开口询问。

他轻声念咒,花盆中泥土微动,渐渐拱出一个小苗。随着咒声,小苗渐渐长大,开花结果后,枝条上挂起几个红彤彤的果实。

咒语戛然而止,应淮序震惊地看着那几个尖尖的果实,半晌不敢相认。

他轻轻摘下一个放在嘴里舔了一下。

“辣椒!”

他兴奋得两眼放光,“明河是怎么寻到的?此界人间似乎还未出现此物。”

“弟子在山下集市没有找到,便四处寻了人间的书来看。此界虽没有,邻界杂谈中却已有记载,与师叔所说相仿。弟子不便出宫,找到确切地点后,便托某师兄前去相寻。”

寥寥几语,其中不知暗含多少艰辛。

每个小世界的人间发展得不尽相同,应淮序没有在此界中寻找到辣椒,也曾想过到邻近的小世界中看看,但托人找过两三个后,便觉得实在太麻烦。为满足口腹之欲而兴师动众,他就是脸皮再厚也不能心安理得,也就作罢了。

应淮序看着簿疑眼下的青黑,猜测他肯定数日不眠不休挑灯夜读,顿时心中柔软,伸手抚了下他的头。

“可有人为难你?”

簿疑摇头:“听闻是师叔喜欢,那位师兄立刻就答应下来了。”

应淮序感慨:“这东西不过是我某日随口提到,明河竟然记得这样清楚。”

“弟子为师叔做的,远不及师叔为我做的。”

这句话簿疑说得诚恳无比,眼中却滑过一丝暗芒。

师叔真正说出口想要的东西,多的是人排队寻来送到他面前。只有这样宛如玩笑般说出口的东西,才能有机会轮到他来为师叔找寻。

应淮序正摆弄着手里红彤彤的小辣椒,听见簿疑这话,便朝他狡黠一笑,得寸进尺道:“的确远远不及,要明河再做一盘宫保鸡丁才能抵。”

簿疑拱手下拜:“请师叔指教。”

应淮序拉住他的手腕将人扶起来,兴奋催促着,“走走走!”

簿疑微微一笑,跟在他身后向新辟出的厨房走去。

*

是夜,月明星稀。

简陋的房间中多了几个花盆,摆在受光最好的一扇窗前,木床上的人一转身就能看见。

花盆中已经长出朵朵小花,一两天后就能落果。

簿疑送给师叔的礼物,大半都已经做成菜肴进了师叔的肚子。还有小半由师叔亲手挑出种子,和他一同重新种在盆中。

还有谁的礼物能让应师叔这样开怀?

龙王的帝流浆被束之高阁,莲月尊的拨浪鼓深埋进乾坤囊,决真子的法衣无甚新意,林沉风还在闭关,连宴会都未出席。赵浩渺的礼物和其他人的一样仍堆在殿中,尚且来不及解开绸带。

师叔最喜欢他的礼物,只有他最了解师叔。

感受到他的思绪,识海中魔气开始渐渐涌动。簿疑浑身骨髓都开始泛起疼痛,实在难以忍耐,他将床头的清规剑抱紧怀中。

温润如水的凉意稍作慰藉,可随后就是愈加浓烈的痛苦。

簿疑闷哼一声。

识海中魔气已经浓黑成墨,突然间夺目的亮光利箭般刺破黑雾,雾气散去,疼痛却加剧。

剑脊上已经亮起两颗宝石——第二原罪,傲慢。

他看向识海一角中瑟瑟发抖的剑灵,注意到他的视线,剑灵浑身一颤:“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没有干!是你自己犯戒了!”

簿疑闭上眼睛。

奸者的淫|笑,亡者的哀嚎。哭泣、咒骂,世间所有恶念似乎都在一瞬间被吸收进他的识海。

他将额头贴近清规剑柄,妄图用这种方式来保证一丝灵台清明。

他封住五感,在痛苦中静静等待所有恶念褪去。

就像上次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