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第2页)
没能抵御魔气诱惑和牵连师叔受伤的罪恶感比之疼痛更像是泥淖，一脚踩进去后便再也挣扎不出。在几乎能让人窒息的疼痛中，他想，应师叔以往可曾受过这么重的伤？
应当不曾吧。
决真子视应师叔如珍宝，生怕有哪一点磕碰。林沉风和毕渊冰可以为应师叔做一切事情。
他有什么用呢？他只会牵连、拖累想要保护的人。
他露出一个阴郁的哂笑，欲横剑朝颈间划去。不能证道，总能杀道。然而不待他擡手，魔气却突然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大道得证的冲击力宛如电流涌过经脉，让仅仅只是练气期的簿疑无法支撑，昏迷过去。
应淮序及时将他捞入怀中，惊愕之中伸手探向他的脉搏，发现没什么大碍后才松一口气。
簿疑的身体已经稳定下来，只是精神上或许是太过劳累，就算陷入昏迷也神色痛苦，如同陷入一个可怕的梦魇。
不能在耽搁了。
剑冢虽然已经恢复平静，但是入口很快就要关闭，若是出不去的话，他们就得在这里待上三年。
他将簿疑背起来，一步步缓慢地向外走去。
半路上簿疑从梦魇中清醒过来，挣扎着想要自己下来走，应淮序拍了把他的屁股，就成功让他僵硬得一动不敢动。
应淮序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前来寻找他们的林沉风。
但是他太累了，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让师兄宽心的话，就脚一软失去神志。
簿疑扶住应淮序，还没有站定就被一把推开。他眼看着师尊林沉风将小师叔打横抱起来，强撑着想说些什么。
然而林沉风又气又怒，根本听不进去他说任何话，直接一道劲气将他打晕。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倒在地上的徒弟一眼，到底没把师弟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人就此丢下，但也不愿再施舍任何善意。
他用灵力粗暴地拖着簿疑前进，丝毫不管地上尖利的砂石是否会划破他的身体。
*
应淮序醒来时，发现床边脚踏上倚着一个人。
是簿疑。
已经换上干净的衣服，伤口也都包扎好，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也多出几道细小的血痕。
见簿疑睡得很沉，应淮序不欲打扰，盖了一件衣服在他身上后，便准备离开。
就在他即将越过簿疑时，突然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近在咫尺，竟像是从他脑海中传出来一样。
【玩家留步。】
应淮序悚然。四处看去都没发现有什么异常，除了簿疑眉间血线微闪。
他蹲下身平视簿疑，见他睡得正沉，有些疑惑。他试探性地在心里问了一句：
“是谁？”
【他清高，他抢我名字。】
这说法的方式倒是有些耳熟。
“老乡？”
下一刻应淮序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是七星袭月剑！”
【是我。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话。】
应淮序顿时兴奋起来，席地盘腿而坐，拉开要长谈的架势。
“怎么回事？你也穿越过来了？”
【算是吧。不过跟你不一样，你是玩家，我是npC。】
那声音颇为郑重地自我介绍道：【我是魔剑剑灵。】
应淮序也自我介绍道：“我本名也跟这个炮灰角色一样，叫作应云，不过到这里后大家都叫我淮序，现在反倒是应淮序这个名字更适应。”
他有点羡慕，“要是我的清规也能说话就好了。”
【没关系，我可以常和你说话。】
“明河不会发现异常吗？”
【他得成为真神，才能听见npC的声音。】魔剑有些自得，【不仅如此，你还记得他让你刻的那块碑吗？只要你的剑气不消失，我就能一直和你联系，哪怕男主不在你身边。】
“厉害。”应淮序由衷赞叹，“你刚才说一直没来得及和我说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没错，这一世也是我的第二周目。】
“那前世……”
【你得碰我一下才能听见我的声音。这叫激活，懂？】
应淮序明白了。
前世他有意避开主线剧情，别说魔剑了，就连簿疑都没见过几次。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倒是鼓起勇气把剑抢过来，结果下一秒人就嘎了，哪有时间说话。
还好这一世剑冢的意外让他触碰到魔剑，否则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知道这老乡的存在。
应淮序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如果打出正常结局，我们是不是就能回到我们的世界？”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
“你有没有发现这个世界的剧情有些偏差？男主本不应该受那么多磨难的。”
【我知道。】
应淮序双眼发光：“既然剧情自己都有偏移的话……那我为自己求一个全尸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理论上来说没什么。】
“救下师尊和师兄呢？”
【只要你能。】
应淮序由衷感到高兴。这是他进入游戏世界以来收到过最好的消息，尽管之前就有所猜测，但得到业内员工的保票后，他才能真的放心。
他又问：“你剑脊上那七颗宝石是七宗罪的意思吗？”
剑灵一反刚才对答如流的状态，卡壳道：【那是啥？】
应淮序心中略一思索，如果连内部员工都不知道的话，那看来果然和玩家论坛里猜的一样，这个设定已经被策划作废。
“没什么。我能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吗？”
【你问。】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过分期待，应淮序问出口的时候竟然有几分犹豫惧意。
“当年游戏官方发起沉浸式活动的时候，不止我一个人想要参与。”万一挑一的中奖概率，他平生第一次那样幸运，“可……为什么是我呢？”
【谁知道呢？这你得问世界意志，或许你就是这个世界的宠儿呢？】
这个回答说了跟没说一样，但或许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应淮序心中一松，笑笑：“怎么可能，簿疑才是天命之子。我只是一个炮灰路人甲，这世界没我也不会停转。”
老乡会晤暂时告一段落，他站起身，轻手轻脚走出房间。
他一路溜到前殿，在门边听见师兄正在和戒律堂堂主分庭抗礼、据理力争——换句话说，就是光明正大地包庇他——他这才知道为什么簿疑能在林沉风的眼皮子底下跑到他的房间里去。
他偷听了会儿墙角，师兄和小辈们的包庇让他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魔剑认主之后就一直很安分，并未引起宗门长老的注意，所以他们主要针对的是灵脉为何暴动。
这件事的确是清规任性，应该由他这个剑主一力承担。
他于是推门而入，笑吟吟道：“堂主说的是，淮序甘愿受罚。”
林沉风皱眉起身向他走过来，端详着他的脸色。
应淮序任由他看，还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师兄不必担心，我已经好全了。”
林沉风没有因为他的活力而宽心几分，仍旧担忧道：“你应当多休养几日。”
一旁的小辈们也纷纷围过来，叽叽喳喳帮着林沉风劝他回去躺着。连横眉冷对大半晌的戒律堂严堂主，提起责罚时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要罚他抄经书一百遍。
比起灵脉动乱剑冢倒塌，这惩罚简直可以说是跟儿戏一般。
应淮序心情颇好地接受慰问，突然看到一个黑色不起眼的人影。
他游离于堂内这幅热闹景象之外，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孤零零的样子显得有几分无措可怜。
他们现在也算是同生共死过的战友，应淮序有些心软，便招手让他过来，并在师兄开口责问之前，先一步关切地问道：
“明河与浩渺上次矛盾过后，今日似乎还是第一次见面？”
林沉风双眼如同利箭一般钉向簿疑。
“明河？”
怕他吓着簿疑，应淮序一拉师兄衣袖，在他转移视线看向自己后，微笑着解释：“师兄有所不知，簿师侄在剑冢中找到本命剑了。师弟一高兴，就给取了个小字。这本该是师兄的权利，师弟越俎代庖，师兄不责怪吧？”
见他说得轻松，仿佛真的就只是信手拈来的小事一桩，林沉风便也按捺住心中不满，“这有什么。”
应淮序拉过簿疑和赵浩渺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上次的矛盾不过是误会，以后作为同门还是要好好相处。”
赵浩渺经过父亲一顿毒打，此时性子收敛了许多。又在应师叔面前，他一心想要表现得更好，于是主动搭上簿疑的手，模样十分诚恳。
“簿师弟，上次是我不对，还请师弟原谅。”
手上传来让人不适的触感，簿疑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向赵浩渺行礼。
“赵师兄言重了。”
陪同赵浩渺一同前来的决幽真君看着眼前爱子懂事的模样，心情大好，不由看向应淮序，笑着说起往事。
“这两个孩子还颇有缘分，浩渺的名字也是淮序师侄给取的，可还记得？”
赵浩渺也笑道：“当然记得了。应师叔所赠的牌匾，现在还挂在砺剑宫门外。我每日进出宫门，时时都能看到。”
“既然有这等渊源。”赵浩渺转头看向簿疑，邀请道，“明河师弟，不如我们一同举行加冠礼？”
视若珍宝的两个字被别人玩笑般说出来，簿疑心脏猛然抽疼。原来他千方百计求来的，不过是旁人早就拥有的。
识海中沉睡的魔剑已经苏醒过来，簿疑强行将欲突破的魔气压制下去，在魔剑骂骂咧咧的嗡鸣中，他咽下喉间涌出的一口血，面不改色地对赵浩渺说：
“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