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7(第2页)
林杳把这几件衣服拎了出去,问沙发上那人:“这是你买的毛衣吗?”
沈郁白瞥过来一眼,淡淡应答:“不是。”
这就奇了怪了,她又看了眼毛衣,也没吊牌,不像是新买的,难不成是阿婆什么时候织的,送了过来让她给忘了?
时间空了几拍,沈郁白慢慢悠悠抿了口水,又闲闲补了一句:
“我织的。”
林杳被噎了一下,古怪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还会织毛衣了?”
沈郁白擡了擡眼:“我一直都会。”
......才怪。
林杳还记得自己以前被他补过的毛衣衣领上冒了一圈线头,现在居然会织完整的一件毛衣了,而且尺寸还拿捏得正正好。
她的手抚上这几件毛衣,看见那人眼神躲闪着,继续端着杯子喝水,还假装不经意地丢过来几个眼神,判断着她对这些毛衣的喜爱度。
林杳一挑眉,“哦”了一声,没说喜不喜欢。
结果第二天就换上了,跟沈郁白一起去山上的庙里烧香。
每年这个时候他都去,今年恰好撞上周末,林杳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也想一起出去溜一圈。
街道两旁落满了黄叶,脚一踩上去就发出脆响,像煎饼果子里的薄脆一样,林杳记得自己小时候特别喜欢踩叶子,待在舅舅的拳馆里闲得无聊的时候就跑到人行道边上踩叶子,蹲在路边等拳馆里的客人离开。
庙里的僧人提着笤帚在清理地面堆起来的枯叶,院子中间的树也变得光秃秃的,没剩几片叶子,萧索的秋风一吹,那零星几片树叶就慢慢悠悠地晃,摇摇欲坠。
因为沈郁白都成常客了,跟庙里几位师父都混了个脸熟,人刚踏进来,扫地的小僧就擡手跟他打了招呼。
现在他已经轻车熟路了,烧香叩佛,丢一点香火钱,然后去摇签子,面不改色地听完别人的解签,再把木签收好。
这阵子天气不好,也没多少人出来,庙里就显得很萧条,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林杳也不常来,印象中就来过三两次的样子,不过每次都有沈郁白跟着,连见到的佛像也是同一座,也说不清祂在这个地方屹立了多久。
只是再见到这一幕的时候,总觉得时间根本没有往前走,她应该是昨天才和万茜他们一起来拜过。
秋日的光影在干枯的树枝间穿梭来去,虚虚投影在地面上,林杳下山踩叶子的时候也踩到一块光斑,站在山头一擡眼,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出了太阳,天空变得越来越刺眼,橙黄色的光如矛一般穿透厚厚的云层,露了面。
林杳被这亮眼的光晃到了眼睛,眯了眯。
明明出门的时候天气预报还说今天会下雨。
沈郁白从后面牵住她的手,指尖也如这秋季的雨露一般凉,轻轻勾住她的手指,往手心引。
空气里有极浓的桂花味,林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接吻不害羞,在床上的时候也不害羞,现在牵个手却觉得心上酥酥的,她有点没话找话,随口说了一句“这花香挺好闻”。
指头卡着指头,把对方手指间的缝隙填满的时候,突然觉得心上被塞了一大块棉花,软乎乎的。
林杳就谈过这么一次恋爱,她也不太了解,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感觉,也没机会找别人实验了,反正她这一辈子也就谈这一次。
她当时只不过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所以随口调侃了一句,却没想到对方会连这种随口找的话题都能放在心上。
在暮秋的某一个晚上,林杳从警局回家,在打开门的一瞬间闻到一股很浓的桂花味,擡眼一看,通往院子的后门开着,秋风穿了桂花的衣服,从庭院里往屋子里吹。
原本只是给猫打滚的小院子里赫然多了一棵粗树,满树繁花,风一吹就簌簌往下落,跟下小雨一样。
沈郁白还在房间里看方程式比赛的视频,偶尔摁住遥控器往回倒几秒,解说的声音慷慨激昂,配合引擎声在屋子里响起。
客厅柜子上的仓鼠半夜里爬起来跑跑轮,乌鲁鲁地响。
这么多细碎的声音都没有院子里那棵树的婆娑声大。
林杳把后门关上,脱掉外套进房间,问他:“现在移栽那么一棵树做什么?秋天都要结束了,这花开不了几天就谢了。”
沈郁白不断让视频倒带,做着赛程的记录和要点,百无聊赖地转了转遥控器,困倦地打了个呵欠,眼角沾了一点潮湿,下意识回她:“谢了明年再看,种在那里,只要不死,每年都会开,你明年秋天还能看见。”
提到这里,林杳故意逗他:“有花能在你手里活过三个月吗?我阳台上的那点儿小花可全被你浇死了。”
有的可怜小花连芽都没冒出来呢,还没见过太阳,就被他一杯水浇下去扼杀了生命。
沈郁白难得没话说,摁了暂停,沉思了好一会儿才保证:“这次一定不会养死。”
半夜的时候,屋外狂风大作,大风咚咚地敲着玻璃,还能听见树叶相互拍打的声音,林杳吸了口气,脑子里都是桂花味,闻久了也有点受不了,转了头。
旁边那人在那儿等着呢,林杳一转身,他就下意识伸手,把人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脑袋顶上,手心搭在她背脊上,一遍遍摩挲她凸起来的骨头。
好了,这下闻不到桂花味了,呼吸之间都是沈郁白身上的味道,温热的,清新的,同一种沐浴露洗出来的味道,跟自己身上的分不清。
不过人闻不到自己身上的体香,林杳只觉得他身上好香。
沈郁白的承诺还算有点用,这花确实没死,这种树类的生命力顽强一点,靠雨水和日光就能活好久。
第二年秋天的时候,阿婆来了一次,看见他们院子里的桂花以后,折了几支回去,亲手做了桂花月饼,在中秋节的时候送了过来。
几块月饼摆成一盘,林杳赤着脚在地上走,端着果盘搁在后院的台子上,盘腿坐下,随手拿起一块叼在嘴里,还不忘举着手机拍天上的月亮。
沈郁白刚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脑袋上搭了块毛巾,短发还在往下淌水。
他抓着毛巾搓了两下头发,跟她肩并肩坐在一块儿,咬了口月饼,被甜到牙疼,眉头微微蹙起来,又把月饼放下。
林杳倒是没什么感觉,她嚼了几下,古怪道:“挺好吃的,你不爱吃?”
“你嗜甜,我吃着有点受不了。”他去冰箱那儿拿了瓶柠檬汁,酸味就着甜味把月饼给吃掉了。
林杳两手撑在身侧,看着桂花树的叶子在空气中浮动,她往后仰了仰身子,眯着一只眼睛看天上的月亮,无聊道:“你吃酸的,我吃甜的,你说咱俩以后会不会因为吃什么吵架?”
沈郁白觉得这问题挺无聊的,一听就知道不可能发生,他闲闲地咽下易拉罐里最后一口柠檬汁,懒散回应着:“这点小事有什么好吵的,我听你的不就行了?”
林杳摇摇头,“现在觉得不可能的事,将来都是很有可能会发生的,你看那些在一起很多年的人,都会因为一点小纠纷吵得不可开交,可能就是炒菜放了葱或者漏掉了一件要洗的衣服,矛盾就暴露出来了,觉得对方并不理想了什么什么的。”
“怎么突然想到这里?”沈郁白觑了她一眼。
夜晚变得很凉,林杳缩了缩脖子,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没什么,就是有个同事这段时间离婚了,她说是因为做饭放了花生酱,她老公过敏了,然后就吵得不可开交。”
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难以置信,但却又真的是事实。
沈郁白想了几秒,“肯定不单单是这一点花生酱的缘故,更大概率上,她老公早就想离婚,只是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想摆脱掉她而已。”
他眯住一只眼,瞄准旁边的垃圾桶,动了动手腕,随手丢过去,易拉罐在垃圾桶里晃了几下,哐当一下落在底部。
“矛盾是一点点累积的,累积到一定限度,那点小事就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沈郁白歪了歪头,看向她,语气无比笃定,“但我们肯定不会那样。”
林杳狐疑:“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他笑了下,狐貍眼弯起来,突然凑近,身上还带着刚洗完澡的香味。
沈郁白偏头啄吻着她的唇,慢慢分开毫厘,吐着气。
“因为我们有事都能说开,没有误会,而且——”他稍稍停顿一下,又吻上去,含住她的下唇。
“我爱你,真到那个时候的话,我一定会退让。”
因为他跟你说的那种丈夫不一样,他爱你要多得多,永远会让你得偿所愿。
这一生都只有林杳抛弃他的份,沈郁白从一开始选的就是单行道。
这年的大雪下得异常猛烈,冰封了三里路,雪堆积在大马路上,连车都不通,叶子上都结了一层霜,草丛里还能寻到几朵霜花。
林杳从隔壁借了两把铲子来,跟沈郁白两个人一起铲着家门口的雪,好不容易清出一条路来,回头一看,又盖了一层。
她呼出一口浊气,白雾翻滚上扬,林杳摆了摆手,失望道:“算了算了,完全是无用功。”
把铲子还回去以后,林杳惦记着阿婆,摘了手套拨了个电话过去:
“家里的暖气还好吗?雪下太大了别出门,有什么需要的我给你送过去。”
“啊,你在舅舅那儿?行吧,反正都差不多,叫他们也别出门,外面是暴雪。”
“我?我在——”林杳抖了抖自己伞上的雪,“我在家里待着呢,好得很。”
沈郁白都听笑了,无声地对她做口型:“说谎不打草稿。”
林杳把他推开,用眼神示意他别捣乱。
打完电话报平安以后,两个人一个脚印挨一个脚印地往家里走,林杳的大衣衣摆被雪沾湿了,鞋子里也灌了雪进去,袜子都湿透了,脚都冻麻了。
沈郁白把屋子里的暖气打开,叫她去被子里捂捂。
“别。”林杳换掉袜子,拒绝了,“天气冷了,人容易犯困,我一进被子就想睡觉。”
沈郁白不大理解:“想睡就睡。”
林杳窝在沙发上,打开电脑,活动了一下肩膀,说:“不行,还有个监控没查完。”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看了没一会儿眼皮子就耷下来,强撑着支撑了几分钟,还是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林杳还是凌晨两点才回家的,在外面蹲人蹲到那个点儿,下了大雪堵了路才紧急回家,一晚上也没睡到几个小时,早上按生物钟醒过来,去外面铲雪用了一身力气,这个时候累到想睡觉也正常。
沈郁白把她手里的电脑抽走合上,一手扶着腰,一手穿过膝窝,把人抱了起来,放在卧室的床上,掖好了被子免得灌风。
他临走时多看了一眼,发现林杳把他睡觉的坏习惯也学了过去,脚本来就冻红了,还下意识往被子外面伸。
没有办法,沈郁白找了个绳子,把脚那头的被子捆起来,林杳整个人像被拆开了一半的糖果,尾部被堵住,脚没办法伸出去了。
睡到下午天都快黑了才从床上起来,林杳趿拉着棉拖鞋去客厅接水喝,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没看见沈郁白的人,正准备打电话呢,听见院子里传来动静。
她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沈郁白正蹲在雪地里捣鼓什么东西。
林杳敲了敲玻璃,问他:“你在外面干什么呢?”
沈郁白回头,顶了一脑袋雪,擡手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摁开打火机,点燃引线。
爆竹一个接一个地在白色的雪里炸开,飞溅的火星跳进雪堆里以后就杳无声息,迸裂出来的火光像碎在地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就出现了一霎,随即就没了踪影。
林杳的眼睛里都是亮的,听见几声闷响从玻璃对面传过来,声音不是很大。
沈郁白抖了抖衣服上的雪,从院子回来,“过年的时候买的爆竹还剩一点儿,放在那儿也是浪费。”
她叹一声:“我故意留了一些,准备等着雪停了拿去给我舅舅家的小表妹玩儿的。”
他一时失语,眨眼间抖掉了睫毛上挂着的雪,找了个补救的办法:“等雪停了再去买就是了。”
林杳看他一眼,伸手挑掉他眼睛上的雪粒,“问题不大,可以送别的。”
晚上沈郁白在手机上搜了一下“冬天情侣应该做什么”,跳出来一条某乎的问答,点赞最高的回答列举了7条,他顺着往下看,表情僵了一下,立马把手机摁灭。
......这届网友,哪里都能混成无人区。
半夜里林杳动了动脚,脚尖触到沈郁白腿上,冻得冰凉,沈郁白被她踢了一下,慢吞吞掀了眼皮,手伸下去握住她的脚尖,用腿压着固定,帮她捂了一会儿,然后又困得睡了过去。
夜还静悄悄的,只有雪花下落的声音。
暴雪没持续多久,雪停了以后,冰还没化,距离最近的滑冰馆开始招揽生意,gg贴得满天飞。
林杳没滑过冰。觉得还挺新奇的的,但是试了好久也没办法在冰面上正常行走,走几步就要倒,沈郁白就在一边护着。
她坚持了一会儿,走累了就不想玩儿了,扒在一边的围栏上不想动,脚底像抹了油一样,两腿都不听使唤。
沈郁白租了一个冰车,让林杳坐进去。
一开始她还觉得这怪省力的,沈郁白在前面滑,拖着她的车就行,结果等她坐上那个矮矮的冰车以后,看见别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又突然觉得尴尬,戴上了护目镜,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场地里有几家刨冰店,林杳去尝了下,感觉都没有小时候那家老奶奶做得好吃,果酱的味道也像注了水一样,不甜。
她尝了几口就不太感兴趣了,扔给沈郁白,两个人在店里坐了一会儿,沈郁白问她:“还学滑冰吗?不想学了我们就回家。”
林杳看着脚上的滑冰鞋,“啧”了一声:“还挺不甘心的。”
他倒是挺无所谓的,把吃完的刨冰碗一推,“这有什么,今年学不会明年再来,明年还不会,后年接着学,这店也没那么容易倒闭。”
“行。”林杳很轻松地笑了下,“那你得负责把我教会。”
“只要你不说分手,我们还在一块儿,我就会一直教你。”
这话说得古怪,林杳也摸不清怎么话题从滑冰岔到了感情问题上。
“我为什么要分手?”
沈郁白笑了下,没多说什么,只简单回应:“不分就行。”
其实就算你某一天腻了,不想要他了,想学滑冰的时候还是可以来找他,他会答应的。
沈郁白了解自己,他就是这么没底线。
雪场的冰化掉了,春天的花又开了,人行道两边的树木渐渐抽出了新芽,又是新的一年。
四季流转,不过是无数个分秒的轮回与重叠。
无所谓,他们还会在一起。
还有最后一章番外,明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