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无里 作品

番外5(第2页)

阳台上的木板也被万茜给撤了,沈郁白倒是不太在意,直接跨了过去,看见房间里还是以前的样子,就连他之前在林杳房间打电动留下的游戏卡带都还在地毯底下,没人发现。

书桌变得很整齐,没了她放在那里的一些教辅书,沈郁白坐了一会儿,把卡带插进去,顺手玩了几局,但是因为长时间没有碰过游戏,他已经记不太清怎么操作了,一局都没打赢。

坐累了就翻上床躺着,鼻尖戳进枕头里,只能闻见洗涤剂的味道。

在家的那段时间,万茜上楼找了他好几次,次次都不在自己的房间里,她狐疑地打开林杳住过的那个房间的门,掀开被子才看见缩成一团的人,眼睛闭得轻,两只脚都裸露在外面睡觉,手里抓着两张纸条,攥得皱巴巴的。

万茜好奇地抽出来看了一眼,居然是两张欠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写的,满是折痕。

她把纸条塞回去,擡眼看见沈郁白的睫毛居然是湿的。

在万茜的记忆里,沈郁白小时候膝盖摔破了都没哭过,也就是那次在外面落水的时候是红着眼睛回来的。

细细想来,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似乎没什么东西是想要但是摸不到的。

万茜叹出一声,给他把被子盖回去,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虽然她会心疼自己的孩子,但这毕竟是两个人的选择,如果林杳对他没感情,万茜也不会说一定要把两个人凑到一起,大家都有选择的权利,在这一点上她不偏袒自己的孩子。

沈郁白直接住在了林杳以前的那个房间里,有时候白天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转,自己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从江上大桥开到酒阑巷的便利店,有时候会在盛兴华苑楼下的那盏路灯旁边待一会儿,待到电线杆上没有停栖的鸟了,再开车回去。

他知道林杳已经不住这里了,但是有的时候行为就是不受大脑控制,沈郁白没有想来这里,但又偏偏开到了这里。

那几个月沈科见他天天无事可干,就把他带去拳馆,沈科一直有练拳的习惯,也算是个小众的个人爱好,平时繁重的公务压在身上,偶尔也需要酣畅淋漓地出一身汗,用尽浑身的力气以后躺在垫子上,会觉得压力消失掉一些。

这家拳馆比较有名,每届拳王都做过宣传,沈郁白就是来消磨一下时间,象征性玩儿了几下,沈科出了点薄汗,就在一旁歇息着跟教练闲聊。

他没什么老板架子,一边喝水一边问:“我看你们这边还有不少女学员,以前好像没这么多女生学这个。”

教练点了几下头,“以前是没有,是之前拳馆里招了个女陪练,把口碑扬出去了,很多女生看见她觉得帅,教得也好,口口相传,吸引了不少人来学,老板还挺高兴,还让她多留一阵,那人是真舍得,赚够钱就走了,拒绝得特别利落,一点儿都不贪。”

沈科还挺佩服:“女陪练,还挺少见。”

“对啊,她来我们这儿干了快一个月吧,拿钱给男朋友买礼物去了,干这活儿还是挺危险的,人家胳膊上都是淤青,还是一声不吭,我这么多年我就佩服她的耐性,我要是伤成那样都得嚎一声。”

沈郁白眉目微动,手指轻轻摩挲着矿泉水瓶盖上的纹路,喉咙动了一下,睫毛轻抖。

休息得差不多了,沈科叫他一起继续练,沈郁白摆了摆手,“我上个洗手间,你先练。”

他下了楼,在一楼走廊上挂着的优秀教练名单里,看见了林杳的名字。

那一瞬间有些失语,像正在沙漠里匍匐的人咽下一喉咙的沙子,整具身体被太阳炙烤着,耳边听见自己被烤得滋滋的声音。

沈郁白记得林杳身上的伤,也记得她扔进垃圾桶里的戒指,记得自己是如何小心翼翼地收起那枚戒指,无数次猜测着是自己做错的哪件事、说错的哪句话让林杳决定把要送出去的戒指扔掉。

原来她也曾努力过,拖着胳膊上的淤青在柜台认真给他挑过礼物,如果当初他没有说错话,那么他现在就会拥有一枚林杳亲手送出去的戒指。

从没有一刻,沈郁白觉得这样后悔过,能让林杳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够了。

他跑回家,在自己的房间里翻箱倒柜,找回了手串,找回了塞在柜子深处的那个黏起来的硬币。

沈郁白决定不了自己是否可以停止爱她。

但他的爱不会回溯,只会前进,只要他从一些细节里发现了林杳喜欢过他的证明,就会动情得更深,决定忘掉她的信念就会变得岌岌可危,像是本来就破了洞的城墙,只需要一点点敌军就能一举摧毁,变得土崩瓦解,然后大敞城门,欢迎她肆无忌惮入侵自己的人生。

他不信林杳没有动过心,在细枝末节里寻找她爱他的证明,如果没喜欢过他,为什么会在他的床底偷偷贴祈福的符纸,在送他的手串里串上月光石,受一身伤就是为了送他一枚戒指。

沈郁白把硬币拆开,抛出去,闭上眼,在心里念了一句:

自己决定不了的事情,就交给天意,如果硬币是正面。

——他就不放手。

硬币落地,他低着眼看,是反面。

不信,再抛一次。

反面。

仍然不信。

上帝无数次用硬币告诉他,他是追不回那个人的,但是沈郁白偏不信,明明不信天不信佛了,却偏要向他们求得一个证明,把自己的念头说成是天意。

运气极差,抛了十一次才抛出一个正面,然后才堪堪松出一口气。

其实决定是早就做好的,只不过他需要别人告诉他,这个决定是对的,就算是错的,也一定要告诉他是对的,他是应该这样做的。

沈郁白把硬币丢回去,把手串戴好,懒洋洋地给国外的教练打了个电话。

“sorry, i not gog back. ill stayCha.”

(抱歉,我不回去了,我会留在中国。)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车队就失去了一名包揽奖项的赛车手,原因居然是他抛了个硬币,然后决定抛下这些,去她身边。

沈郁白想让那枚戒指,按照它原本应该有的轨迹,回到他手里。

“念叨什么呢?”

林杳揭开他盖在脸上的文件,把人拍醒。

沈郁白的指尖动了动,惊了一下,直起身子,呼吸还有些急,视线胡乱地寻找她。

她捏着文件在他眼前晃了几下:“这儿呢,下班回家叫了你好久都没人理,打电话才听见你在书房里看车队的文件,这么困了就回房间睡吧,都睡得说梦话了。”

这个梦做得有些烦,在梦里都觉得喘不过来气,沈郁白有些不知今夕何夕,顶了顶太阳xue才问:“现在几点?”

林杳靠在桌子边上,歪着头,笑:“凌晨一点多了。”

沈郁白了了她一眼,不太理解:“你笑什么?”

“没什么。”她若有所思,靠近了一点,蜻蜓点水般啄吻他的唇,刚从警局里回来,身上还带着凉意,一股冷潮的味道窜入鼻息。

林杳越来越慢地咬字:“只不过回家后,听见某个人睡着了还特别可怜地问,我为什么不爱他。”

沈郁白也不扭捏,从善如流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你才知道?”

书房外面传来很微弱又很嘈杂的声音,沈郁白出去看了一眼,看见家里又多了几只猫,家里被此起彼伏的喵喵声环绕着,他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又捡猫回来了?”

林杳别过头去,下意识用指尖挠了挠脖子上的牙印,直截了当地应下:“对,回来的路上看见了。”

她拎起一只猫的脖子,无比认真地跟沈郁白交代:“我看了,这只是公的,我明天上班,你帮忙把它带去做绝育,不然咱家可能还要多一窝小猫。”

沈郁白跟这只公猫脸对脸,他眼角抽搐了几下,拖着调子很艰涩地回答了一个:“哦。”

虽然他很乐意林杳心软一点,但是一看见可怜小猫就走不动道这一点……不太好。

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了。

沈郁白不太了解给猫做绝育的注意事项,大剌剌拎着猫就去了宠物医院,医生说要他配合演一场夺猫的戏码,不然会被猫记恨上。

他拒绝干这么尴尬的事,只笑了一声:“记恨就记恨吧,谁理它。”

那医生频频看他好几眼,像是在怀疑他真的是这猫的主人吗。

手术做得很快,公猫咬着舌头被抱出来,沈郁白丢回笼子里就带回家。

结果等这猫恢复意识以后,拒绝沈郁白的任何接近,只要一看见他就奓毛,发出低吼声。

沈郁白:“……”

不仅这样,因为这猫巨烦沈郁白,就成天往林杳那儿跑,还会流眼泪,活生生猫中茶王,有时候两个人在房间的床上睡得好好的,这破猫从笼子里逃出来,用爪子把他拨开,往林杳怀里钻。

沈郁白:“啧,咱家的猫实在太多了,是时候找个机会把它送出去了。”

公猫可怜兮兮攀上林杳的肩膀,林杳看了一眼,转头想辩解几句,结果看见他举着杯子喝水,手背上几道爪痕。

林杳抿着嘴沉吟了好一会儿:“……那你得给它找个好人家。”

沈郁白笑:“嗯好,我会的。”

猫:“……”

家猫们谁懂啊!本喵不仅被噶了雄风,还被死绿茶算计了!

沈郁白的手定时都要去医院复查,之前那起车祸留下了后遗症,胳膊的骨头一直都很脆弱。

林杳有点忧虑,又问医生:“这个情况还能上赛场吗?”

医生看着手部的片子:“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赛车对体能要求很大,我觉得还是没那个能力在高强度条件下把住方向盘,高频率使用手部力量也很难做到。”

换言之,还是不行。

林杳沉默着,沈郁白轻轻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回去的时候,林杳要求自己开车送他,结果没往回家的方向开,而是开去了沈郁白组建的那支车队的训练场地里,绕着兜了几圈。

沈郁白知道她在想什么,责任心太重的人,哪怕只有一点点依赖别人,但是这点依赖对别人造成了伤害,就会自责。

他轻轻阖眼,没什么所谓地说:“这没什么,我也不是很想一直打比赛,之前也是因为你想让我去我才去的,对我来说打击不是很大,你也别受影响,别觉得欠了我什么。”

林杳很轻地笑:“这么煽情?那我还是那个你理想道路上的引路人了?”

沈郁白看着后视镜里她的眼睛,低头缓缓扬了唇角,调子拖得极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要让她全部听清:

“在此之前,我性格有点差,眼高于顶,也交不到真心的朋友,骄傲得不得了,还觉得这世界真糟。我现在的这一切是你教会我的,那么你有一天想要拿走,也没什么关系。”

“因为你是那个,给予我理想与爱的人。”

“林杳,我永远仰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