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是猫大王啊 作品

第359章 算命不算命(第2页)

然而,在城西乱石岗上,一人独坐。

胡烈没有去算塾。

他每日清晨来此,坐于一块风化巨石之上,面朝荒原,背对城郭。

腰间依旧挂着那把染血的短刀,身边放着一只空酒囊。

风沙吹过,卷起黄尘,也卷不动他如石的身影。

直到某日黄昏,远处传来脚步声。

赵弘缓步而来,肩上扛着一袋糙米,坛酒用麻绳系着,随步轻晃。

他不说话,也不坐,只将米袋放下,拍开泥封,倒了两碗浊酒。

两人对饮无言,夕阳西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胡烈没有去算塾。

他每日清晨来此,坐于一块风化巨石之上,面朝荒原,背对城郭。

腰间依旧挂着那把染血的短刀,身边放着一只空酒囊。

风吹不动他的衣角,沙打不进他的眼。

他像一尊被遗弃的碑,刻着黑水坡那一夜的火光与刀声。

他不去算塾,并非不愿学,而是不敢认。

那本《格算初典》他翻过一次,在蔡旭坤派人送去的书匣里。

翻开第一页,看见“一加一为二”五个字时,他竟怔了许久——这等小儿之语,他竟要从头学起。

那一刻,耻辱如针,刺穿了他半生引以为傲的“悍勇”二字。

他是能斩断粮道的人,是敢烧令造反的卒,可现在,却要像个蒙童一样,捧着算盘,念“三七二十一”?

他配吗?

直到赵弘来了。

不劝,不逼,也不提“赎罪”“归正”这类重话。

他只是扛来一袋糙米——是用红票兑的,米粒粗糙,夹着谷壳,却是如今上邽百姓每月凭票所领的命根子。

他又搬来一坛酒,泥封未启,坛身还沾着窑灰,是城西一户老妇送他的:“你们护道有功,这点酒,不够谢,只够暖身。”

赵弘拍开泥封,倒了两碗。

浊酒映着夕阳,泛着琥珀色的光。

两人对饮,无言。

风卷黄沙,掠过乱石,吹起衣袍猎猎作响。

一碗尽,再斟;再尽,又斟。

直到坛底朝天,酒香散尽,天地间只剩沉默。

赵弘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过去。

是“民递使”聘书,墨迹未干,印鉴鲜红。

他轻声道:“我部三百老兵,已有一百二十七人报名算塾。识字的,抄口诀;不识的,先学写名。可他们……大多连‘胡’字都不会写。”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胡烈腰间的刀上,“你若不来,他们怕是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进那本账册。”

胡烈低头看着聘书,手指微微颤抖。

他忽然想起那一夜,黑水坡的粮仓燃着火,他站在火光中,对着三百双眼睛吼:“我们不是贼!我们只是想知道自己吃了多少亏!”可那时,他拿的是刀,不是笔。

如今,有人愿意用笔,替他写那句话。

他沉默良久,终于起身,将空酒囊系回腰间,拾起短刀,却未入鞘。

他没有说话,只是跟着赵弘,一步步走回城中。

背影不再如石,而是像一道缓缓解冻的河。

次日清晨,天光未明,算塾门外已有百姓围观。

崔业执卷立于阶前,忽见远处一人影蹒跚而来——胡烈背着一名瘸腿老兵,那人腿断处裹着旧布,脸上沟壑纵横,是戍边十年归来的典型模样。

胡烈跪在门槛外,膝盖压着青石,声音沙哑却清晰:“先生,收他……也收我。”

全场寂静。

崔业缓缓上前,扶起二人,目光扫过胡烈布满老茧的手——那本该握刀的手,如今却紧攥着一本《格算初典》的抄本,纸角已被汗水浸软。

七日后,算塾首考。

七十三人全员通过“识账明义”试。

他们核对的是自己十年军饷的旧账,辨认的是曾被篡改的“协济”“损耗”“劳扣”等名目。

有人边算边哭,有人算完仰天长啸。

陈子元亲临发证。

胡烈接过“临时账丞”铜牌时,手抖如筛。

那铜牌不重,却压得他脊梁微弯。

他忽然明白,这不只是身份的转变,而是一场对过往的清算——他不再是那个只能用刀说话的人了。

就在此时,斥候飞马入城,单膝跪地,声如裂帛:“金城急讯——杜预焚府自尽!临终留书……‘我算尽机关,不如一纸红票’。”

众人动容,低语如潮。

唯陈子元静立不动。

他望向窗外校场,见数十老兵正围坐于地,用算筹在沙盘上摆出旧时边军传唱的谣谚阵型:“一斗米,两行泪,三年役,四次亏……”

风起,算盘声如雨,敲碎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