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是猫大王啊 作品

第354章 灯照无影(第2页)

杜预却缓缓摇头。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公算所门前那盏彻夜不熄的灯笼。

百姓排着队,拿着红票,一户户核对粮额,脸上竟有笑意。

“现在杀他……”杜预低语,“百姓会焚其庙。”

他转身,目光如渊。

“伤他一人,反立千人之志。”魏续按剑而立,眼中怒火如焚。

他盯着杜预,仿佛要看穿这个枯瘦谋士的五脏六腑。

金城暗室中,烛火被夜风挤得忽明忽暗,映得他脸上肌肉一跳一跳。

“你不让我动手?”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如野狼嘶吼前的喘息,“崔业一日不死,公算所就一日立于民心之上!你可知那些农夫如今怎么叫他?‘账先生’!连孩子哭闹,母亲都说:‘莫吵,账先生来查粮了!’”

杜预静坐如石,指尖轻敲案角,像在数着更漏。

他不看魏续,只望着窗外那盏不灭的灯笼——那光太稳了,稳得不像人间灯火,倒像是扎进大地的根。

“杀他?”杜预终于开口,语调平静得令人发寒,“你带三百骑冲进上邽,砍下他的头,挂城楼三日。然后呢?百姓会沉默吗?他们会拾起红票,一户户传抄春账,把他的名字刻在祠堂边的石板上。他们会说:‘账先生虽死,账还在。’”

他缓缓抬头,目光如刃:“你烧一座仓,他们修两座;你杀一个人,他们立一座庙。这不是杀人能解决的事。”

魏续咬牙:“那你说怎么办?等他把西六郡都变成刘备的铁板?”

“不。”杜预起身,走到地图前,指尖划过三条蜿蜒的墨线——那是通往上邽的唯一官道,三座木桥横跨深涧,如咽喉锁钥。

“我们不杀人。”他声音轻了下来,却字字如钉,“我们断路。”

夜半,风急。

魏续亲率一百五十精骑,裹布裹蹄,悄行三十里。

火把不起,只凭星月微光穿林而行。

三座木桥,皆无重兵把守——谁会防备一条连接粮道的桥?

第一座桥在晨雾中化为烈焰,梁木爆裂声惊起山鸟无数;第二座桥半塌于涧底,余烬随水流漂向下游村落;第三座桥未及完全焚毁,却被凿断主柱,摇摇欲坠,再难通行。

翌日清晨,上邽城外已有百姓持红票前来兑粮,却发现文书迟迟未至,成都方向杳无音信。

有人奔走相告:“桥断了!”随即又有人低语:“成都弃我们了……不然为何断粮断信?”

流言如藤蔓攀墙,一夜之间爬满街巷。

崔业闻报,并未登城巡视,亦未急召护卫。

他只命人抬出校场中央那口铁匣——红漆封印,九钥共锁,乃陈子元临行前所授,上有八字朱批:“若道断,民自通。”

辰时三刻,铁匣开启。

崔业取出密令,当众宣读。

声如清泉击石,一字一句落入万人耳中。

“自今日起,设‘民递网’。”他立于高台,袖袍猎猎,“每村选一信使,识字、守信、体健者为先。文书接力传送,每程记工一算,可兑红票三钱。路不因桥断,信不因山隔。”

话音未落,百余名青年已跃上台前,争相报名。

有老农含泪推子上前:“去吧,替咱村走一遭,也让成都知道,我们没被丢下。”

首日黄昏,第一份春账副本已越过群山,经七站十一村,送达三百里外的驿站。

沿途每一站,皆有登记:信使姓名、户籍、交接时辰、兑票记录,笔迹工整,毫无遗漏。

而此时,成都丞相府内,雪落无声。

陈子元正披衣览报,忽闻驿马蹄声破夜而来。

他抬眼,见亲卫捧入一封蜡封文书,外附一纸手绘图样。

他缓缓展开,目光落于图上——三百里七站十一村,每站皆有信使姓名、户籍、兑票记录。

良久,他抚案轻叹,指尖停在最后一站的名字上,仿佛触到了那雪夜里不曾熄灭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