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是猫大王啊 作品

第353章 纸上立国

夜色如墨,成都西园别院幽静无声。

竹影摇窗,烛火微动,映得厅中二人轮廓分明。

陈子元立于门侧,亲自执壶斟茶,动作恭敬如弟子侍师。

蔡旭坤须发皆白,衣衫简朴,袖口磨出毛边,脚上一双旧履沾着风尘。

他坐在主位,神情冷峻,目光如古井无波。

自踏入此院,他未发一言。

“先生远道而来,未曾迎于城外,是子元失礼。”陈子元放下茶盏,退后半步,长揖及地。

蔡旭坤眉头微皱:“谋士不必多礼。我已归隐十载,不问政事。你遣密使三请,又设此别院相待,究竟所为何事?”

陈子元不答,只从案下取出一册泛黄手稿,封面字迹斑驳,依稀可见《民算正义论》五字。

他双手奉上:“此书成于建安七年,着者凉州学正蔡公旭坤。当年仅刻三本,尽毁于战火。苏文谦在幽州乡间收得残卷,跋涉千里送至成都——今日,终得归主。”

蔡旭坤浑身一震,伸手欲接,指尖却在半空颤抖。

他接过书卷,轻轻翻开第一页,墨迹熟悉得令人心痛。

那是他亲笔所书:“赋出于民,账归于信。税非君令,乃天下之约。”

他的眼眶骤然湿润。

“这书……我儿曾帮我誊录……”声音沙哑,几不成句,“他因拒缴虚税,被郡吏活活杖死在衙前。我烧了所有书稿,发誓此生不再言‘账’字。可这残卷……竟还存于世?”

烛光下,老人的手抚过纸页,如同抚摸亡子的面庞。

良久,他缓缓闭目,一滴浊泪坠落,正落在“民信为本”四字之上。

陈子元低声说道:“天下将乱,非兵不足以安;然天下欲治,非账不足以立。先生着书立说,原为救民于苛政。今日,有人愿以命护账,有人愿以血书账,更有人千里传账、棺载凭证——只因他们相信,账不只是数字,是百姓活下去的凭证,是朝廷能否立信于民的试金石。”

他抬头,目光沉静而坚定:“我不求先生出仕为官,只求您执笔为这乱世,立一部真真正正的‘西部财政新制’。不依权术,不徇私门,只依实地之产、实录之账、实征之税。让边郡百姓,从此不必再怕一纸空文夺走口粮。”

蔡旭坤久久未语。

窗外风过竹林,沙沙作响,仿佛无数人在低声记账。

终于,他睁开眼,将书卷轻轻合上,抱于怀中。

“我不出山则已,出山便不再回头。”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钉,“但你要答应我——此制一旦颁行,不得因一人之喜怒而废,不得因一时之利而改。它必须像山岳般立在那里,哪怕你我皆死,仍能镇住贪欲。”

“我誓之。”陈子元肃然起身,再度长揖,“以心守道,以身护法。”

七日后,上邽公算庭前人山人海。

崔业立于高台,身后是整整七十三箱账册,每一箱都贴有火漆封印,编号清晰。

他朗声道:“旧账已录,共计三万七千二百一十四笔,笔笔有据,户户可查!”

百姓爆发出震天欢呼,有人跪地叩首,有人抱头痛哭。

十年积怨,一朝得雪。

然而崔业抬手压下喧哗,语气陡然转厉:“但清算,不是终点——而是新世之始!”

全场寂静。

“自今日起,颁行‘三立令’!”他一字一顿,声震四野:

“一立《边民账权律》——凡我治下百姓,皆有权查阅官府收支明细,质疑不明款项,申诉不公征调!”

“二立常设公算所——每年春秋两季开庭,非战乱不得停歇。账不清,则税不征!”

“三立账吏轮训制——每县选派二人赴成都学习‘格算术’,三年为限,归则任账丞,违者问责!”

话音未落,黄琬之自人群后缓步而出,身披监察使黑袍,手持铜印令符。

她登台,当众验印,郑重加盖于三令文书之上。

“此令出自成都政署,如军令,如王法。违者,不论官职高低,皆以欺民、窃国论处。”

台下万众肃立,鸦雀无声。

有人喃喃重复:“账权……竟是我们的权?”

而在数百里外的陇西军营,赵弘独坐帐中,手中紧握那份“三立令”抄本。

亲兵入报:“金城急令,召你率部南下,剿灭公算所。”

“带多少人?”赵弘问。

“全营三千。”

他冷笑一声,将令书掷于案上:“三千人,去剿十万双眼睛?去杀那些拿着红票、等着还债的老弱妇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