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是猫大王啊 作品

第351章 算死生(第2页)

百姓初观,如看天书;然不出半日,便有识字者指出自家田税多扣之项。

第三日清晨,一名妇人跪在图谱前痛哭:“我夫三年前运铁油至狄道,工钱九百钱,实得六百三十!他们说要纳‘隐税’,却不立凭据……如今这图上,清清楚楚写着‘隐扣三成’!”

人群沸腾。

有人自发回家翻出旧契、私录、借据,纷纷交至市集亭下。

短短一日,图谱前已堆满凭证,如雪片纷飞。

消息尚未传至成都,陈子元已在密室中展开一卷空白绢纸。

烛光摇曳,他提笔蘸墨,凝神片刻,于纸上缓缓写下八字:

账已立信,政可代天。

笔锋未收,窗外忽有急报轻叩门扉。

陈子元在成都收到黄琬之快马送来的图谱全卷时,天光尚未破晓。

烛火摇曳,映得他眉骨深陷,眼底却亮如寒星。

他并未急于展开那数十幅连缀成轴的格算图谱,而是先以指尖轻抚其边——纸面粗糙,却透着一种奇异的温度,仿佛承载了千百双未曾言说的手的颤抖。

他缓缓展开图谱,目光扫过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线条与密密麻麻的标注。

每一格皆非死数,而是活命之据:某年某月,某乡某户,税几石、扣几钱、经何人手、归于何处。

这不是账,是血书。

良久,他提笔蘸墨,在图谱末尾空白处写下八字:“账已立信,政可代天。”

笔锋沉稳,墨迹如铁。

这八字不是批复,而是誓词。

他深知,当百姓开始用算筹丈量权力,旧世的根基便已在无声中崩裂。

随即召来苏文谦,命其调幽州粮船二十艘,昼夜兼程入汉水。

苏文谦惊问:“既运粮,为何不入库?若虚耗民力,恐失人心。”

陈子元只淡然道:“此非运粮,乃运声势。”

“令所有船工沿岸高唱:‘红票有根,粮船不断——成都新漕,三日即达!’”

苏文谦默然良久,终领命而去。

他明白,这不是补给,是一场心理之战。

那些漂泊于江上的粮船,每一艘都是流动的宣言,每一声号子都在击溃敌方士气。

果然,不出五日,西线军情急报频传。

杜预所辖数营守军闻此谣曲,竟纷纷弃械解甲。

有老兵跪地痛哭:“我守边七年,妻儿饿死家中,如今成都粮船不断,却无一粒入我营门——再守下去,守的不是城,是饿鬼营!”

溃散如雪崩,无声而迅猛。

而此时,金城郡幕府之内,杜预独坐空帐,面前摊开一张新绘的“西部财脉总图”。

他曾以此图掌控七郡赋税流转,如今红线尽断,唯余成都一点尚存,如孤心跳动。

他提笔欲改脉络,手却骤然顿住——墨滴坠下,如血落纸。

忽闻帐外喧哗,亲兵急入:“崔业率百民持图请愿,要开‘公算庭’,审三十年积弊!”

杜预闻言,苦笑一声,将笔投入火盆。

火焰猛地一跃,吞没了那支曾指点江山的紫毫。

他缓缓取出一封未封之信,笔走龙蛇:

“我败非因算短,而因算尽人心。彼以账养民,我以账食民——安能不亡?”

墨迹未干,窗外鼓声已起,沉闷如雷,由远而近。

他抬眼望向帐帘,只见影影绰绰,百人执算筹列阵而行,步伐整齐,如执刀枪。

那算筹非木非竹,乃是百姓从家中翻出的旧契残片、税单断角,削齐磨尖,系以麻绳,举于头顶,如矛如戟。

风穿帐隙,火光摇曳,杜预静坐不动,唯见信纸一角被风掀起,轻轻扑向炭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