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爷, 作品

第143章 金銮棋局

九重宫阙笼罩在铅灰色的云层下,太极殿的琉璃瓦凝着薄霜,鸱吻吞云的姿态在阴霾中更显森然。

赵元礼跪在冰凉的金砖上,官服已洗去北疆的风尘,蟒纹补子却仍残留着几道洗不净的血痕——那是他在朔方城被柳林侍卫鞭笞时溅上的。

丹墀下蟠龙吐珠的玉雕烛台摇曳着明灭不定的烛光,将皇帝玄色冕旒上的十二串玉珠映得恍若垂落的泪滴。

"镇北王豢养死士?"皇帝把玩着羊脂玉扳指,声音裹在十二章纹龙袍的褶皱里忽远忽近。他身后的《山河社稷图》上,北疆疆域被朱砂重重圈画,却在金粉描绘的京城周围晕染出大片模糊的阴影,"赵卿家可知,草原白雾已沉寂三年,为何柳林麾下的'镇魔军'不减反增?"

赵元礼额头贴着地砖,冷汗顺着眉骨滑进眼睛。他想起朔方城外那片被灵力灼烧得寸草不生的荒原,柳林曾指着翻滚的黑雾对他说:"这白雾里困着的,何止是妖魔?"此刻殿内弥漫的龙涎香突然变得刺鼻,他强压下喉间腥甜,颤声道:"臣...臣失察,罪该万死!"

冕旒突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皇帝起身时玄袍扫过青玉案,震得案头的密奏散落满地。赵元礼偷眼瞥见自己呈递的血书正躺在最上方,"谋反"二字被朱砂圈得血红,墨迹却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青灰——分明是被灵力篡改过的痕迹。

"罪?"皇帝的脚步声停在他面前,绣着日月星辰的皂靴几乎要碾碎他颤抖的指尖,"赵卿家在北疆受尽折辱,连嫡亲妹妹都..."话音突然顿住,冕旒后的面容隐在阴影中,"朕若治你的罪,岂不让天下寒心?"

这句话像块滚烫的烙铁砸在赵元礼背上。他猛地抬头,正对上皇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容藏在玉珠帘幕之后,忽明忽暗,比柳林猩红竖瞳里的杀意更令人毛骨悚然。记忆突然翻涌,朔方城凉亭里柳林把玩赵灵韵珠花的模样与眼前重叠,他终于明白那封"血书"为何要用少女娟秀的笔迹——只有世家血泪,才能让这出戏在朝堂上唱得足够逼真。

"陛下圣明!"赵元礼重重叩首,额头在金砖上撞出闷响。他想起返程时收到的密信,赵家在京城的商铺突然被免去三年赋税,四叔的嫡子竟被破格提拔为禁军统领。这些突如其来的恩典,此刻都化作皇帝冕旒晃动的虚影,在他眼前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皇帝背手走向丹墀,十二串玉珠随着步伐摇晃,碰撞出金玉相击的清响。"北疆的事,朕自有分寸。"他望着《山河社稷图》上模糊的疆界,声音突然变得飘忽,"当年太祖皇帝分封诸王,本是为了拱卫皇室...可如今..."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钟鸣,惊起檐角栖息的寒鸦。

“那些王爷,说白了都是朕的长辈,只有这镇北王柳林,愿意为朕分忧啊……”

赵元礼感觉后颈沁出冷汗。他知道皇帝没说完的话——那些曾经镇守四方的藩王,如今要么拥兵自重,要么阳奉阴违。江南节度使掌控着帝国七成税赋,却连年以"水患"为由拖欠贡银;西南土司的私兵数量早已超过朝廷驻边军队;就连看似忠心耿耿的岭南王,其辖境内的铸币局也已运作多年。而柳林,不过是这些割据势力中最强大、也最危险的一个。

"至于赵灵韵..."皇帝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却让赵元礼浑身发冷,"朕会下道密旨给柳林,让他给赵家姑娘一个名分。"他转身时,冕旒间露出半张面容,眼中闪烁的光芒不知是怜悯还是算计,"赵家世代忠良,总不能让烈女蒙羞。"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赵元礼心上。他想起赵灵韵跪在柳林身侧时,眼中闪烁的奇异光芒。那个曾经在洛阳老宅追着蝴蝶跑的少女,此刻或许正蜷缩在朔方城的鎏金寝殿里,锁骨处的金黑符文随着呼吸明灭。而皇帝轻飘飘的一句"名分",就能将所有不堪的真相都掩盖在世家荣耀的外衣下。

"谢陛下隆恩!"赵元礼再次叩首,额头的疼痛让他短暂清醒。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北疆经历的所有磨难,不过是皇帝与柳林心照不宣的棋局。皇帝需要一个借口来安抚世家,柳林需要一场戏来稳固北疆,而赵家,还有那个可怜的赵灵韵,都成了棋盘上最不起眼却又至关重要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