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六丑 作品

第995章 大唐双龙传 (再见师妃暄 上)(第2页)

师妃暄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却再次落在单婉晶身上:“数月未见,单姑娘修为精进之速,实乃妃暄生平仅见。”

她这话并非客套,而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单婉晶体内那磅礴而凝练的气息,与数月前判若两人。

单婉晶端起茶盏,微微欠身:“师仙子过奖,偶得师父指点,略有寸进而已。”

她语气不卑不亢,心中却暗自警惕,这位慈航静斋的传人给她的压力,远比面对独孤凤时更为沉凝。

师妃暄微微颔首,不再追问,转而将目光重新投向易华伟。船舱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船底流淌的潺潺水声和炉火上壶水的微沸声。她清澈的目光注视着易华伟,仿佛要穿透他那平静无波的表象。

良久,师妃暄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清越,却带上了一丝探究:“先生,妃暄有一问,萦绕心头已久,不知当问否?”

易华伟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淡淡道:“但问无妨。”

“昔日城中,先生曾问妃暄,有何资格代天下择主。”

师妃暄缓缓道,语气平静,但那双能洞悉世情的明眸却微显波澜:“先生之言,如暮鼓晨钟,令妃暄警醒,故有三月静思之期。出关后,本以为先生会超然物外,静观风云变幻。却不料……”

她话语微顿,目光变得锐利了几分,直视易华伟:“却不料先生竟亲自落子,于短短两月之内,席卷江南,成立天道盟,势成燎原。先生之行,与当日所言,岂非背道而驰?妃暄愚钝,敢问先生,为何改变了主意?”

她问得直接,目光紧紧锁住易华伟,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单婉晶也屏息凝神,看向师父。这也是她心中一直存在的疑问。

易华伟放下茶盏,目光投向船舱外流淌不息的洛水,水面倒映着天光云影,变幻不定。沉默片刻,易华伟方才缓缓开口:

“易某当日之言,并非反对‘择主’,而是反对‘代天下择主’。”

转过头,易华伟目光迎向师妃暄:“这天下,是万千生民之天下,非是一家一姓之天下,更非是某一宗门可代其抉择之私器。苍生愚昧,或因信息闭塞,或因生计所迫,难以看清全局,但绝非天生就该被代表、被抉择。其意愿,需被尊重;其力量,需被引导;其未来,需由他们自身参与塑造,而非被动接受某个被‘选出’的明君施舍的恩泽。”

说着,易华伟语气渐沉,带着一种冷冽的意味:“然而,纵观历史,所谓‘代天择主’,往往不过是实力博弈后,为自己选定的胜利者披上一层看似合法合理的外衣,借此安抚人心,巩固权力罢了。本质,仍是强权与话语权的游戏。静斋超然世外,本可引导思潮,开启民智,使众生逐渐学会为自己发声,为自己负责。但选择直接介入,指定真龙,看似捷径,实则仍是走了‘代天下做主’的老路,不过是换了一个看似更超然的执行者罢了。这并非真正的天下为公。”

师妃暄眸光微凝,并未立刻反驳,只是静静聆听。

易华伟继续道:“本座成立天道盟,并非欲效仿静斋,去‘择’一主。而是欲……换一种方式。”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淡淡道:“天下纷乱,门阀割据,百姓流离。王世充、李密、窦建德乃至李渊,其目光或囿于洛阳一隅,或困于关中巴蜀,或疲于兼并混战。他们眼中,是霸业,是权柄,是家族之兴衰,却非天下万民之生死疾苦。”

“无人去做,便由本座来做。”

易华伟语气平淡,却蕴含着极大的决心:“天道盟非为择主而生,乃为实践一种新的可能而生。在南疆,天道盟清剿匪患,恢复秩序,均田亩,减赋税,兴工商,开民智……我所做的一切,并非为了向谁证明我们选择了‘真命天子’,而是要让世人看到,即便在这乱世之中,亦有另一种活法,另一种秩序存在的可能——一种更接近于‘天下人之天下’的秩序。”

易华伟看向师妃暄,目光深邃:“这并非改变主意,而是……换一种方式来回答你当日的问题。本座认为‘代天择主’此路不通,那便亲手开辟一条新路出来看看。这,便是我的答案。”

船舱内一片寂静,唯有水声潺潺。炉火上的茶水早已停止沸腾,热气渐渐消散。

师妃暄默然不语,绝美的容颜上看不出喜怒,唯有那双清澈的眸子深处,仿佛有波澜涌动,显示出她内心绝非表面这般平静。易华伟的话语,再次直指她以及她所代表的慈航静斋理念最核心之处。

单婉晶在一旁听得心潮起伏,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师父阐述其争霸天下的真正目的,那并非为了帝王霸业,而是为了实践一种近乎理想的道。她望向师父的侧影,眼中充满了崇敬与坚定。

许久,师妃暄才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依旧清越,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先生之道,果然…非同凡响。妃暄受教了。”

师妃暄将微凉的茶盏轻轻置于竹几之上,将目光投向舱外。

小船已漂至洛水中央,两岸的喧嚣化作遥远的背景,唯余水声潺潺,夕阳将河水染成一片暖金,波光粼粼,映照着她清丽绝伦却略显复杂的侧脸。

师妃暄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整理思绪,又似在权衡措辞。舱内气氛一时凝滞,只有流水声与炉中残炭偶尔爆裂的细微噼啪声。

终于,她缓缓转回视线,重新落在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的目光变得极为专注,清澈的眸底深处,竟泛起一丝近乎纯粹的、求索的光芒。

“先生之论,发人深省,妃暄闻之,确有所得。然,妃暄仍有不解之处,望先生不吝赐教。”

易华伟迎着她的目光,神色淡然:“请讲。”(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