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0章 青山空寂(第2页)
断口处爬满了蛛网般狰狞的、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的黑色纹路,散发着阴冷的不祥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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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年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树桩上,恍惚间,眼前焦黑的景象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去年春暖花开之时。
细碎洁白的花瓣如同春日细雪,簌簌地飘落下来,沾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
师父就爱在那棵如今已不知所踪的梨树下摆开那副磨得光滑的老旧棋盘,非要拉着心不在焉、总想溜去玩耍的他,下完那盘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输赢的棋。
老人总是故作严肃地捻着那枚温润的黑子,眉头紧锁,半晌落不下一子。
其实浑浊而睿智的眼睛里藏着笑,心思早就不在棋局之上,而是在享受这难得的、无人打扰的师徒对坐的时光。
空气里是花的清甜和自己身上淡淡的、永远挥之不去的药草苦香。
七夏朝着西边走去,无视冰冷与污浊,徒手在倒塌的土灶台和屋梁残骸里小心地、执拗地翻找着。
指尖很快沾满了黑灰,她却毫不在意。
突然,她的动作停住了,发出一声极轻的“咦?”。
说着,从几块断裂的砖石和烧焦的木料缝隙下,用力挖出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
那盒子样式普通,边角早已磨损得圆滑,盒盖上的搭扣锁已经锈死,仿佛封印着一段不愿再被触及的时光。
易年接过盒子,触手冰凉沉重。
指尖微凝,一缕极细小的青色光芒一闪而逝,“咔哒”一声轻响,那顽固执着的锈锁应声而断。
盒子里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宝物,只是一些最寻常不过的零碎物件。
半截没能燃尽的红蜡烛,像是某个除夕夜剩下的。
一根褪了色、失去弹性的细绳,或许是用来束发的。
几枚边缘磨得光滑的旧铜钱,还有一张对折了好几次、已然泛黄脆弱的毛边纸。
易年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纸。
纸上是小时候用最劣等的墨笔歪歪扭扭画下的“全家福”。
三个抽象的小人,线条稚拙,却充满了鲜活的、几乎要破纸而出的淘气。
七夏凑过来看,目光扫过那涂鸦,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清脆明亮,在这片万籁俱寂的废墟上显得格外突兀。
惊起了远处枯树林里栖息的几只寒鸦,扑棱着翅膀仓皇飞入渐浓的暮色。
“我记得这个…”
易年的嘴角也牵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用指腹极轻极轻地摩挲着粗糙的纸面,仿佛怕惊动了画上的小人。
“那天我因为调皮,被罚抄《清静经》,抄到头晕眼花,心中不忿,就画了这个,结果…被师父逮个正着,又多罚了三遍…”
暮色愈发浓重,天地间的最后一线阳光挣扎着穿透断壁残垣。
如同一支金色的箭,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画纸上那个被涂花的小人脸上,将那幼稚的墨迹照得清晰无比。
易年像是被那光芒烫了一下,猛地将画纸仔细折好,郑重地塞进怀里,贴胸收起。
霍然起身,动作带起一阵微小的旋风,卷起地上几片不知从何处幸存、早已干枯的花瓣,在空中打了个寂寞的旋儿。
“七夏…”
站在彻底倒塌的院门位置,背影被夕阳的余晖拉得很长很长,几乎要融入远处的黑暗里。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精疲力竭后的迷茫。
“你说…人为什么总是要等到彻底失去之后,才猛地想起,当初那些最平淡、最琐碎、甚至觉得厌烦的日子,原来竟是那般珍贵?”
七夏默默走到他身边,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因为人啊…”
忽然伸出手,冰凉的手指坚定地握住他同样冰冷的手,语气里带着看透世情的无奈与温柔。
“都是最聪明的傻瓜,算得清最难的卦,看得透最乱的局,却总是算不清、看不清握在手里的福分…”
顿了顿,用力握紧他的手,仿佛要传递某种力量。
“但傻瓜也得活着,还得继续往前活…”
易年没有言语,只是反手用力扣住她的手指,十指紧密相嵌。
掌心相贴的地方,渐渐生出一点微弱的暖意,互相浸润着,越来越烫,像是两块在严寒中紧紧相依、试图彼此温暖的玉。
夜风骤起,带着刺骨的寒意,吹散地上那点残存的、象征过往春天的花瓣,卷向不知名的黑暗角落。
易年最后看了一眼小院的废墟,目光深沉,仿佛要将这一切彻底镌刻在灵魂深处。
毅然转身。
就在这时,清冷的月光终于完全挣脱了云层的束缚,如水银泻地…
……